【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 半圆舞 作者:五更雨 文案 他初生之际,遇到被父母抛弃的言欢,那时她七岁,被勒家正式收养。 他十六岁,她二十三岁,他哥哥公开声明要追求她,她答应,他接连七日高烧不退,求她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她却毅然投入哥哥的怀抱。同年,哥哥身丧黄泉。 他十八岁,她二十五岁,公司经理告诉他,她一直在侵吞勒家财产。同年,他开始玩极限运动,企图用惨烈的死亡让她永远记住他。 他二十岁,她二十七岁,他已有属于自己的女人,她身边也流连不知名男人。 他二十八,她三十五,他终于再次离开她。 他三十,她三十七,她怀着他的孩子病发身亡,临死不肯再见他。 入坑提示: 1:本文不入V 2:本文日更 3:本文已经写完,不知道虐不虐(我和大家理解的虐总是有些不太一样)…… 4:本文不接受中差评和退换货哇。。。 5:本文文字走亦舒风,算是向圆舞致敬吧,纯粹个人爱好,发出来也只是娱乐一下大家,没打算出版,随意看看吧。 6:要是又有人跳出来说撞梗,请快点出现,不要墨迹到我发完了再跳出来。 7:这一篇是我自己写的自己最喜欢的。 8:想到了再补充。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勒拾旧,言欢 ┃ 配角:傅薄森,等 ┃ 其它: ================== ☆、楔子+第一章   楔子   律政署。   平头警察表情刻板,“交二万保证金,即可保释,你是家长?”   言欢点头称是,神色不明。   “少年热血,作为家长该多管教。”平头警察继续说教。   “他并非冲动之人。”言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方才见他如此训其他家长,无非一套说辞,举一反三。   “对方脑震荡,若非冲动,那便是精神有问题。”   言欢冷哼一声,“诽谤罪又该如何定罪?”   平头神色一变,似是讥笑,“上梁不正。”下梁歪。   “阁下在学校时可曾与人斗殴?”言欢并不理会他的口不择言。   平头警察摇头,“做警察,最需克制。”   言欢利索的在各类文件上签字:“平庸之人,才需克制,生活四面楚歌,双脚落地即是柴米油盐,抓贼时唯恐女朋友谈分手,审讯时又怕家中父母重病,你说可是?”   平头警察将文件抽回,仿佛要望进言欢的心里去,声音冷了几度:“你该走了。”   言欢站起来:“若想来我手下做事,请打电话。”   “谢谢,你的电话将永远不会响起。”直到言欢的背影消失,他才低头去看文件右下角的签字,言桓两个字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字迹隽秀,和整个人身上充斥着的霸气完全不同。   后面跟着一串电话。   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一串号码,与报上大幅版面的人联系起来,心中一惊,原来本人并非如传说中一般,满脸横肉,身如桶,腿如柱,竟是如此一个秒人。   也唯有这样的财力能够迅速摸清一个小警察的家底,字字如针,让他无从反驳。      虽是暂时拘禁,来来回回曲折的铁门铁窗和身带配枪面无表情的守门警察还是让言欢皱起眉头。   单人房间唯有一张小床和简单的入厕设备,勒拾旧缩在小床上,看到言欢并无意外,快速下床走到门口。   一路走出警局,两人无话。   “手续马上为你办好,即日你便去英国留学。”德国房车里,言欢表情极淡,看着对面不羁的少年道。   勒拾旧冷嗤:“送去中东岂不更好,偿你夙愿,以后再不用见我。”   言欢的面上似有波动,“小旧,对我有何怨恨,即刻说出来。”   勒拾旧最恼她拿自己作长不大的顽童,“说许多次,勿要叫我小旧!”   “好吧,拾旧。”   “你不问我为何进警局?”原来他最恼的是这个。   言欢沉吟一下:“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如此。”言外之意,已经如此,何须再问。   勒拾旧怒目,终究是十八岁的孩子,指责她:“你从不关心我!”   “我知道你前天早上吃三明治,中午吃学校食堂里脊肉配罗宋汤,下午踢球,晚上同我一起晚餐,仍需我列出菜色吗?”   勒拾旧再次冷嗤,“那你可知我要什么?”   言欢眼神晦暗,“你要什么?”   勒拾旧转过头不再同她说话,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他哄她开心,自他父兄不幸辞世,她俨然另换一人,将所有精力全用在生意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他要的简单,自他出生,到她死亡,他要的从来都只她一个人。      晚上吃饭,厨房照常经过精密计算,蛋白质控制在40克,热能600千卡,少盐无辣,佣人许是见两人脸色不对,端上饭菜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学你自己选,还是我替你挑选?”   “你自然最喜欢英国人的学校,牛津剑桥,还是杜伦?”   “我尊重你的意见。”   “最后还是你做决定,有何不一样?”   “那伦敦政经如何?”   “那是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那你想什么?”   “我并不愿出国。”   “你精力过剩,该与女友多消遣。”   “你又想把我丢给他人,况且我已在本地读两年大学,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   言欢叹气,“不,我是为你好。”   勒拾旧见她如此,更是恼怒,“我从来不知什么是真正为我好,你总是做一些我不愿意的事情。”   “将来你会感谢我。”   “那我便读纽卡斯尔。”众所周知,纽卡斯尔以医学着称,他是存了私心的。   “你已是勒家唯一的孩子,是时候该承担责任。”   勒拾旧终于抬头,“勒家有你,万事大吉。”   “莫要讽刺我。”   勒拾旧连忙否认,“不不不,你明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从不讽刺你。”   “那便去读政经,将来你自会明白。”   勒拾旧站起来拿了餐布擦嘴,然后将餐补随意一丢,转身上楼,同她讲话,永远是自讨没趣。两人早已不复往日亲密。   言欢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照样吃饭。      第二日勒拾旧八点钟准时下楼,毫无意外言欢已去上班,只是家中迎来了新的客人。   言欢向来不喜欢生意上的人来家中,旦有陌生人上门,一律谢绝,但是此人不同,他是言欢的父亲。   勒拾旧走上前叫人:“言叔。”   言品瘟讪笑:“欢欢不在家?”   “不在。”   “你可有受伤?”   “不曾。”   言品瘟见主人不肯请自己坐下,搓着手以解尴尬,“昨日的事情要谢谢你。”   “不必谢我,支票你并未到手。”   “可我急需用钱,家遂正读大学,家群又是女生,明年也要考大学,衣服化妆品又一样不可缺,可否通融?”   勒拾旧有些厌恶他的贪得无厌,最初半年来一次,现在一月来两次,分明是欺他软弱,“你并非卖女儿来我勒家,言桓也已非当年言欢,你弃她之后便应和她一刀两断。”许是昨日言欢的强硬,勒拾旧第一次不愿在言品瘟面前让步。   “他日我若发迹,断不会忘记你。”   “我勒家不缺你一分一里。”   “请开昨日同等数目支票给我。”   勒拾旧仿似终于发现他和言欢身上的相同之处,拿了支票本出来:“人贵自立,好自为之。”   “多谢。”言品瘟拿了支票,终于缓了一口气,不复刚才精明,脸色却依旧难堪,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人看低,生活落魄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够自尊而已。   “再见。”   言品瘟点点头,老实的退出去,却被管家拦了去路,“言小姐在书房,希望与你见一面。”   此话一出,勒拾旧与言品瘟同时愣了。   言欢是忙人,今天竟然在家,作为女儿,在父亲面罔称言小姐,并且不亲自来请安,反而请父亲去见自己,简直不懂人伦。   然而没人脸上有异议。   言品瘟踟蹰,这是十八年前他丢弃当时还是言欢的她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见他,外界的风风雨雨他听过许多,心知见她绝非什么好事,“当年我丢弃她,心知无颜相见,请代我转告。”说完抬步便走。   管家并不拦,只冷声道:“言小姐已停了少爷的账户,你手中的支票只是一张废纸。”   言品瘟只得上楼,管家对神色难辨的勒拾旧道:“少爷太善良,可曾想过是否值得?”   “他是她的父亲,两人终究是血亲,若论值得不值得,太荒谬。”   “那言小姐可曾领少爷的情?”   勒拾旧闭口不语,被人说中心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近五十岁的言品瘟竟然如犯错的孩子一般低头看着地面,自进来那一刻起,他便不敢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言欢仿若面对一个陌生人,神色淡然,不悲不喜,“家遂可有十八岁?”   “十九岁零三个月,已在国立大学就读,你有一个好弟弟。”   言欢轻笑,“他并非是我弟弟,当年我们已登报脱离血缘关系,他已与我无关。”   言品瘟已预感到她将会说什么,只得极力用血缘拴住她,“家群今年十七岁,读书好,模样也像你,你该见见她,昨日她作业,幸福的一家人,还有将你写进去。”   “写我什么?腰缠万贯,掌管数千人的公司,衣着光鲜,出入坐欧洲房车,住欧式小洋楼,家里养着若干仆人,却红颜薄命?”言欢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伸手示意言品瘟坐下。   “你身体已经很好,无需在我面前自残,好叫我自惭形秽。”   “家遂和家群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家遂进入大学之后家遂会交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友,两人相亲相爱,直到毕业,进外贸公司做白领,一月二万收入,养家固然不难,若得身体健康,下半生便能圆满度过,你若能得机遇,将来还可送家群出国,未来也算可观。”   “托赖。”言品瘟甘心伏低。   言欢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胸口微微起伏,“而你和张安琪,得这样一双儿女,母慈子孝,又买有社会保险,理应满足。”她直呼亲生母亲名字。   言品瘟的温情牌没完没了,“你母亲一直后悔,你理当回去看看她。”   言欢置若罔闻,“你以后不必再找小旧。”   “当年送你走是为你好,现在你发迹,不该如此对待我们。”言品瘟终于说了一句反驳的话,眸中却写满了不安。   言欢重复:“我们早已脱离血缘关系,我希望你能够记得,不然刚才我所说的美好未来将不复存在,你该好好思考。”   终究是不甘心,言品瘟问:“为什么?”   “他自七岁时候便开始写支票给你,我不愿抹他善良本性,但是昨日他受伤,我不能视而不见。”   这解释让言品瘟更加不甘,“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言欢的目光终于变得凌厉,缓缓吐出话来:“不,你才是外人。”   “你……”   “请你离开吧,那张支票依然可以用,只是以后再找小旧的话,你将付出代价。”   言品瘟声音大了起来:“我是你父亲!”   言欢冷冷道:“我将说到做到。”   言品瘟终是骂骂咧咧的离开,勒拾旧推门进来,目光烁烁,“你不该同他吵架。”   “是他在吵我。”言欢解释。   勒拾旧走近一些,拿了椅子坐在书桌对面,“你们吵什么?”   “无非是钱,对付贪婪的人,总要有更利索的办法。”   “你拿弟妹威胁他?”显然他听到了。   言欢却不介意,“听壁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是,我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你眼中的乖孩子,可是如此?”   言欢不答,只道:“现在是读书的好年纪。”   “我该跟在你身边学做生意,他们都说你有厉害手段,我想见识一下。”勒拾旧依旧在为昨天的事情讨价还价。   “将来所有的生意都是你的,不必急于一时。”   “有人跟我说,你在侵吞勒家的财产。”   言欢双手插口袋,噙着笑看他,“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顿了下,又道,“也并不介意,我的本就是你的。”   言欢冷笑,“不,你的永远是你的,我永远不要。”   “你没发现我成年生日过后我们谈话就总是不欢而散吗?”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   “我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都知道。”   “你还小,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你总是想要驱逐我,我也总是要听你的,反正最后我还是要去该死的英国,不是吗?”勒拾旧终于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和她谈论,无异于给自己添堵。   “是。”   “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日光透过百叶窗照在言桓侧脸上,她的鼻翼很高,五官也精致,只是面色是常年不健康的白,却也让她看起来更加漂亮迷人,“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   勒拾旧站起来和她对视,“我对你失望。”   “你本就不该对我抱希望。”   “你的嘴巴永远比我厉害。”   “是你心理不够强大。”   “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看低我。”   “我永远不会看低你,但是你不该喜欢我,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   勒拾旧涨红了脸,所有的心事写在眼睛里,“当然,以后我不会再说,但是港剧里的奶油小生早已过时,你应该换一种口味,而且我不喜欢你做娱乐产业。”   言欢眼中写满玩味,“那是我的事情。”   终究是谈不拢,勒拾旧摔门离开。   拿了红酒坐在阳台上,良久看到小花园里轿车离开的影子,勒拾旧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表情,据佣人讲,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她大了他足足七岁,小时候他立志保护她,长大了却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她周围有着铜墙铁壁,任凭他撞的头破血流,也不肯放他进入丝毫。       ☆、第二章      正文   医院。   “欢欢,爸爸妈妈生你却不能养你,今天只能送你到这里,以后诸路,你且自当稳妥。”张安琪目中并无痛惜,只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你们会犯遗弃罪。”七岁的言欢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你跟着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言欢沉默。   “若你得运,或许可以一帆风顺,妈妈祝福你。”张安琪阻止想要上前的丈夫。“同时希望无论何种情况下,不要供出我们。”她说的无非的有警察的情况下。   “我恨你们。”   “你理当恨我们。”   “我不会原谅你们。”言欢又道。   “你不必原谅,但我希望日后你能保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那至关重要。”   抬起头,母亲那么高,自己这么小,她才不到她腰上,显得更加可悲,“请登报与我脱离关系。”   “我们会的。”   “永别。”已成定局,倔强幼小的言欢目光疏冷,言家夫妇待她不薄,她自幼先天性心脏病,他们将家中大部分钱财拿来给她看病,却不得好结果,如今家里添了男丁,她早已是负担,而且此次住院的治疗费尚未付清,他们想送她去福利院都不能。   道义上,作为父母不该遗弃自己的孩子,但是道义碰到利益,长久精力压迫,任谁也受不了,言欢理解,却不原谅。   张安琪离开之际留给她最后一句话:“七楼是有钱人呆的地方,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找到愿意领养你的人。”   “若是找不到呢?”   “会找到的。”   绝口不提要带她回家的事情,言欢失望至极,“请离开吧,我们已脱离关系。”   张安琪踟蹰许久,终于拉了丈夫离开:“珍重。”   言欢出了病房便抓住一个中年男子的衣服:“先生,请问你们家需要领养小孩吗?”   中年男子甩开她,骂骂咧咧道:“神经病!”   以后诸日,言欢便穿梭在医护楼大厅不停的询问,“请问你们家需要领养小孩吗?”   人情冷漠,言欢真正体验到,她被抛弃,医院保安日日看到她在眼皮子底下拽别人衣服,却并未报警,无非上面吩咐下来,让她找到下家,然后定要付了医药费才肯放她离开。   第三十七个人,言欢甚至没有看清他的面孔,穿白衬衫卡其裤的男人停在她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你刚才说什么?”   是个身材修长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许久之后,直到他离开人世,言欢依旧喜欢穿白衬衫卡其裤的男子,无论老少。   “请你领养我,先生。”   “你父母呢?”男子并未忽视她眼中的晦暗。   “已登报脱离关系。”她自口袋中拿出一张报纸展开,指了指角落里一则小小告示。   上书:言品瘟与张安琪夫妇与小女言欢脱离血缘关系,以此为证。   “为何?”   “我患病,他们遗弃我。”   “可以找警察,需要我帮忙吗?”   “不,他们待我已经不薄,只是家中添了男丁,他们无力生养罢了。”   “可恨他们?”   言欢思索许久,“人总要活下去。”   “我并不需要一个女儿。”   “那您一定需要一个小助手,我可以为您做许多事情。”   “你都会什么?”男子来了兴趣。   言欢翻开报纸,找到右下角的数独游戏,盯着看了近一分钟,抬头问:“先生可有笔?”   男子递了派克钢笔给言欢。   半分钟后,原先的空位都已被填满。   “是早就做好的,还是刚做好的?”男子已经惊奇不已,浊浊世间,原来还有如此伶俐的人儿。   “刚刚。”   “怎么做到的?”   “大部分时间病在家里,他们给我一本数独书消磨时光。”已连爸妈都不愿再喊一声,只称他们,立志与他们脱离关系。   “除此之外,可还会其他?”男子俨然已经摩拳擦掌,动了心思。   言桓递过派克钢笔,“请在报纸上写下一百个数字。”   男子却站起身来,“或许我们该找个地方坐下,你觉得如何?”   “那自然最好,先生请。”   礼貌且沉稳,这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两人到了等候区找了空位坐下,男子花了三分钟才写好一百个数字,并确定毫无秩序可言才递给言欢看。   言欢从头至尾看完一遍递还给他,然后信口将一百个数字背了一遍。   “可否逆背?”   言欢缓缓点头,“我需要试试。”   逆背比顺背慢了一拍,一百个数字下来只错三个,男子啧啧称奇。   “能记几天?”   “三天。”   男子笑,“已是极限,难道没有人可以对所见之物永生不忘?”   “有。”   “哦?”   “大象。”   男子哈哈大笑,伸出手去,“敢问小姐芳名?”   “言欢,言语言,欢笑的欢。”言欢同他握手,慎重至极。   “在下勒亲贤,很高兴认识你。”   言欢睫毛微动,亲贤,幸好不是港生、家明或者治忠之类的名字,他就该亲近贤人,祖上当是书香门第才对得起这样的名字。   “勒先生,我愿为你效忠。”   “不不不,若是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护我小儿。”见她不解,他解释道:“我小儿子今天在这家医院降生,你可做他玩伴。”   言欢眼神欣喜跳动,“先生愿意领养我?”   “你是人才,不必我领养,我愿意照顾你,条件我已说过,请跟我来,我带你见我小儿。”   保温箱里一个初生小儿蜷缩着手脚正在舔手指头,看到有两人在看他,咯咯笑起来,言欢由于久病,身材格外小,趴在保温箱上看着男孩的笑,便觉惊奇,“没有小孩子第一天便能对人笑,大都要面无表情许多月。”   勒亲贤笑的格外畅快,“他与众不同。”   “是,他与众不同。”言欢的声音低了下去,良久才喃喃道,“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他。”   “若是你做手术之后能够存活的话。”   言欢唯唯诺诺,“是。”   勒亲贤不再提及这个话题,看着孩子来了兴致:“我为他取名拾旧,你觉得如何?”   “旧人旧事,拾起有何用,先生该为他起一个欣欣向荣的名字。”   “他的母亲死在手术台上。”勒亲贤淡淡解释。   言欢心知戳到他人痛楚,便道歉:“对不起。”   “不知者无罪。”   两人离开宝宝温室,勒亲贤送言欢回自己的病房,“费用我会为你打理,小儿还要在医院住三五日,你今日随我回去,还是改日同小儿一起回去?”   言欢深怕再次被人丢弃,“我可以今日随你回去,然后日日来看小旧。”   “如此甚好。”   在病房楼前早已有深色房车在此等候,保安看到言欢跟着勒亲贤朝大房车走去,无不惊叹她的好运,言欢视若不见。   车上,勒亲贤问:“你希望我将你过往的资料自父母家中过继来,还是为你安排新身份?”   “过继来最好,以防日后纠缠不清。”   “你倒看得通透,但他们毕竟养你七年。”   “她为生儿吃药,才使我得了此病,我从未怨恨她,祖宗遗命,无后为大,而且我们已在医院说定,再无关系。”   “寡情未必是好事。”   “对勒家,我定会说到做到,你是我的恩人。”   “不,拾旧才是你的恩人,你当好好对他。”   “是。”   临到了勒家,言欢声音极低的乞求:“请不要在他们面前露财。”   “我会请律师保密。”   “谢谢。”   “你当谢拾旧。”勒亲贤重复。   “是。”   勒家与言欢想象中并无二样,大大的花园,欧式双层小洋楼,车库里停着数量小轿车,有佣人在花园里浇花,还有佣人上前来接去勒亲贤手中的公务包,管家站在廊下恭迎主人回家,一切完美的就像是拍电影。   勒亲贤对待言欢俨然像是对待一个小大人,客气的请她在沙发上坐下,吩咐佣人:“请给言小姐一杯清茶,她不能喝牛奶甜品以及咖啡。”   佣人迅速送上一杯清茶,言欢忍不住打量勒家,80年代经济才刚刚复苏,勒家的衣食住行已如此上等,且能住半山半海的别业,可见家底丰厚。   “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地盘,喝完茶我带你观光。”勒亲贤对于她表现出来的好奇感兴趣,乞儿出身,对眼前的大起大落却能做到不显山漏水,真正难能可贵。   言欢端起茶杯迅速喝完站起身:“麻烦勒先生。”   勒亲贤虽是成熟稳重的男人,对于自己的收藏还是有些自得,指着楼梯上的画作:“代克的查理一世画像,虽是废稿,竞抢的人有许多,几经周折才落入我手中。”   言欢对于欧洲画作并不了解,但是她有疑问:“挂在墙上不怕被人偷走吗?”   勒亲贤先是一愣,后又大笑,“把它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岂不是要更加担心它不翼而飞?对于到手的东西,看得太重,反而不利于自己。”   言欢半懂不懂,只诺诺称“是”。   勒亲贤继续往楼上走,“以后你会明白。”   “是。”   二楼有一间大书房,存书过十万,言欢啧啧称奇,目露凶光,像是得了宝贝,将书架上每本书都摸一边,“勒家是真正大富之家。”   “相对于其他人的赞誉,我更喜欢这一句。”勒亲贤随手抽出一本《临床百科学教》拿在手里。   再往外是露天游泳池,站在这一端看去,仿佛是连着海的,比电视里的酒店漂亮几百倍,这才是真正懂得享受之人。   晚餐,言欢作为上宾与勒亲贤坐餐桌两端,佣人恭敬的称她为‘言小姐’,她的份例经过严格计算,蛋白质卡路里,带了眼睛的医生坐在一侧古板的说着:“蛋白质,脂肪都需经过精密计算,过甜过咸过酸过辣都不可,不能喝刺激性饮料,如咖啡等,更不许抽烟喝酒,我会列了单子给管家,还请言小姐配合。”   言欢点点头:“却之不恭。”   坐医生对面的是勒亲贤的大儿子,比言欢大三岁,对于她的出现并无过大兴趣,勒亲贤如此介绍:“家明,向言小姐问好。”   俨然将言欢当做大人对待,言欢对这份待遇满意极了。   “是,言小姐。”勒家明终于抬眼看言欢,餐桌边上她才刚露出一个头,更加不显眼。   啊,终于有家明的出现了,这才是香港大家庭里该有的剧目,言欢想到港剧中富家太太含笑的表情:“家明,该上学了。”   或者是,“家明,注意阶级地位,你怎么可以和商场的售货小姐搅在一起?”   再不然是,“家明,你该接手家族里的生意,不该再贪玩。”   言欢已经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便会听到这句话,于是笑了起来:“大少爷。”   勒亲贤与勒家明对于她的称呼都无异议,于是言欢在勒家的地位便已奠定,有自己的房间、钱财、医生与老师,比家中少爷低,却比所有佣人都高。       ☆、第三章      三年后。   书房里。   勒亲贤依旧是白衬衫卡其裤,目光威严,“今年你已十岁,可怨我一直未请人为你做手术?”   言欢比三年前长大了许多,气色也红润许多,瓜子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最为明亮,“幼儿手术最宜二到五岁,我已错过最佳时机,唯有身体状况好一些做手术才最好。”   勒亲贤眼中是赞许,言欢越来越聪明,他也越来越欣慰,“明日手术,你可会害怕?”   “富贵由天,生死有命。”   “那些惜命的人,都该来与你做朋友。”勒亲贤招手让她过去。   言欢走过去,勒亲贤拍了拍她的头,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么亲昵的动作,言欢拿手遮眼,心中有些许感动。   勒亲贤暗自叹气:“去吧,代我好好照顾小旧。”   “是。”言欢急匆匆退去,唯恐多呆一刻,又生出眷恋。   勒家小少爷勒拾旧在佣人的带领下一步一蹒跚走到言欢身边抱住她的大腿,与她异常亲近,奶着声音喊她:“欢欢。”   三岁的勒拾旧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却不附和众人喊她言小姐,而是独自一人叫她“欢欢”。   言欢蹲□去:“小旧,今日在幼稚园学什么?”   “歌谣,金苹果银苹果。”勒拾旧晃悠着小脑袋。   言欢摸他的脸,“午饭吃什么?”   “红豆牛奶。”   “可有午休?”   “有。”   “没学数字?”言欢诧异,今日他的汇报少了一项。   “重复昨天的。”   言欢笑了,三岁小儿学东西自然是快的,许多事情她教一遍,第二日再去考,他已能倒背如流。   但他终究不是言欢,言欢三岁时已经可以同时记数百数字。   言欢同他玩魔术,“摸一下你颈中的平安符。”   勒拾旧配合她摸了一下,然后兴奋的等她将平安符变消失,这已是两人每日必玩的游戏。   “再摸。”   勒拾旧伸出小手扒言欢的手,然后抬起头不解的看她:“消失了。”   “看你口袋。”   勒拾旧“咯咯”的笑,言欢瞬间恍惚,寄人篱下,总需有自己的价值才能有地位,讨好三岁小儿,便是她的重任之一。      夜间言欢同勒拾旧睡一间房,她本有自己的房间,奈何勒拾旧晚上见不到她便会哭闹不休,言欢哪里有资格不依他。   黑暗中瞪大眼睛,她第一次想到了死亡,明日她便要站在命运的分岔口,怕吗?她才十岁,怎可能不怕。   一只小手将她脸上的报纸拿开,“为什么、挡脸?”   言欢将报纸仔细收好放在枕下,“小旧,你有什么梦想?”   勒拾旧不懂,只摇头,已忘记黑暗中言欢看不到,良久又开口:“什么是梦想?”   言欢侧了身子拍拍他的背:“未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勒拾旧想许久,依旧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奶声奶气道:“不知道,欢欢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言欢在黑暗中沉默许久,她早已失去拥有梦想的资格,今日的寄人篱下注定失去未来全部主动权,她的声音带了欣羡:“若是健康,我愿为生活四处奔波,在奔波中忘记自己曾经的理想和爱好,为了活着而变得越加小市民。或许我已身体发福,穿着拖拉的衣服去哄抢超市里的特价物品,在大街上不顾形象大骂自己的孩子,也已不再顾及脸面和男人吵架,已经没有了梦想和目标,但是却充实可靠。”   勒拾旧却问:“欢欢会有孩子吗?”   “不,这一生都不会有。”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那我做欢欢的孩子好吗?”   黑暗中言欢轻笑,“好,小旧做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第二日言欢亲自送勒拾旧去幼稚园,仔细交代佣人:“甜品不要太多,出入定要仔细衣服是否妥当,幼稚园的玩物一定要做检查,注意与小朋友保持友好关系,礼物需一一送到对方手中,有事可找校长。”   佣人诺诺称是。   勒拾旧什么都不知,在玩手中的玩具飞机,下车之际拉言欢的手道:“欢欢,晚上见。”   言欢一愣,低低说了句“再见”,看着佣人带着勒拾旧消失才吩咐司机去医院。   勒亲贤已在那里等,依旧白衬衫卡其裤,面色略带焦急,似是等待女儿归家的父亲,言欢上前,“勒先生。”   勒亲贤点点头,“我们需等到晚上,怕吗?”   言欢摇摇头。   进了病房勒亲贤陪她半日,言欢问:“今天不需要去公司吗?”   “今天陪你。”   言欢默默感动,“勒先生可会抛弃我?”   “永不。”   言欢就如抓到浮木,“勒先生可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握了我的手。”   勒亲贤抓住她的手,“今天我会握一天,可要我陪你进手术室?”   “不,我已非常感谢。”   “我会等你出来。”   “若是不能出来呢?”   “医生救你的身,你自己救你自己的心,我无能为力,我如此说,你可会觉得我无情?”   “当然不,你已给我许多。”   “相信你自己。”   言欢低头看两人紧握的手,“若我蒙难,请妥善照顾小旧。”   “你不必为他担心,他是我儿子。”   “不能完成你的嘱托,请不要责怪我。”   勒亲贤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嘿,小家伙,还未手术呢,就已经丧失勇气?”   言欢因为这个称呼有些怔愣,他从来只喊她‘言小姐’,此刻却如慈祥的长辈,叫她一时不能消化,“是,我定能出来。”   进手术室之前,勒亲贤握着她的手再问:“可需我陪你进去?”   言欢松开他的手:“青山白水,明日再会。”      言欢莫名消失数日,勒拾旧自然是吵闹不休,佣人将他带至言欢的病房,他像是明白了许多,安静的坐在她的病床前:“约翰说你做手术,疼吗?”   言欢身子还很虚,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小旧来看我,不疼。”   勒拾旧上下左右并看不出哪里有流血,便道:“那我日日来看你。”   “啊,那我要怎么感谢你?”胸口被人割开再合上,总觉怅然若失,莫不是手术后遗症。   “你也要日日陪着我。”   “那是自然。”   这一陪,勒拾旧便在她的病榻前陪了足足四年,勒亲贤要言欢照顾勒拾旧,如今却成了勒拾旧照顾言欢。   佣人们私下窃窃私语。   “言小姐并无产出,也不见老爷多喜欢,莫不是私生女?”   “看样子,母亲倒应该是个美人坯子。”   “那又如何,终究是个病秧子,还要小少爷照顾。”   “使唤起我们来也利索的紧。”   “改日记得讨响。”   勒拾旧已经是小大人,说话一板一眼,“可是薪水太及时,让你们谈论东家不是?”   众人讪讪如鸟兽般散开,勒拾旧拿着时兴大班冰皮月饼进了言欢房间:“可有感觉好一些?”   言欢接过他手中的月饼笑道:“全家只你把我当病人。”   “你气色不好,整日病怏怏,只我关心你。”勒拾旧爬上她的床同她面对面坐着。   “小旧大恩,让我怎么报答?”   “你若好了,我便去同爹地说我们一同读书,你已经休息两个月。”   “课程并不紧,况且我有私人教师。”   “那你也需要参加考试,爹地希望你能够读大学。”   言欢想了想,“明日我同你一起回学校。”   勒拾旧目的达成,抱怨道:“你可有听佣人闲话?真正胆大,爹地懒得管教,他们便欺负人。”   言欢毫不在意,“勒先生付出金钱,她们付出劳动,本是平等关系,前日你也闲话苏玛丽的儿媳太丑陋。”   “那我们以四抵二十,岂不是太亏?”   嗬,小旧竟然已经计算过家中有二十个佣人,这个数字还是让言欢诧异了,调养师、私人医生、家教三名、自己竟然用了五名佣人,在穿不暖吃不饱的都会实在是奢侈到罪恶。   “勒先生从不在背后论人是非,他是真正正人君子。”   勒拾旧不高兴,“那我不是君子了?”   “你还小,不过我也不赞成佣人们说的话,泰兰德昨日穿红色西装套装去街角,自以为很漂亮,岂不知把自己显的更黑。”任何时候,她总是站在他这一边的,甚至愿意为他做一次非君子。   “张梦琪昨日又改了名字叫张问兰,活活把自己叫老了十岁。”   “还有苏琴整日打算脱离勒家自己做一门小生意,又舍不得勒家高薪,蹉跎了五年,至今一事无成。”   两人每人一句,竟把家中所有佣人说了一个遍,然后抱在一起捧腹大笑,勒拾旧见她因为大笑面色红润起来,才稍微放心。   刚做完手术那一年,虽然勒拾旧还小,但隐约能够明白佣人们口中的闲话,总害怕她会忽然消失一般,除非去学校,总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小小孩童,已懂得占有。 ☆、第四章      第二日去学校,老师同学齐齐恭喜言欢复学,有大胆男同学前来邀约:“中午一起喝奶茶可好?”   言欢并未多想,“医生嘱咐我不可喝奶茶,对身体不好。”   “那喝碳酸饮料?”来人至今不懂她到底是什么病。   言欢依旧摇头,“我中午有人陪。”   “那晚上呢?”   “家教甚严,怕是不妥。”   男同学讪讪道:“我叫李彼得,周末我会亲自去府上拜会。”已经俨然将言欢当做大家之女,如书中描写的黛玉,常年卧病在床,养在深闺且教养一流。   周末他果真出现在勒家大门外,与佣人交涉许久,不得要领。   言欢站在阳台上看看,只做不识,门口却出现一个小身影,是勒拾旧。   见了李彼得便恶言相向,“穷鬼,你找欢欢何事?”   李彼得面色难堪,“我是他同学,你又是谁?”   “我是她男朋友。”勒拾旧说的理直气壮。   李彼得毫无身份的笑了起来,“那我便是男友二号。”   勒拾旧并不恼,“你身无长物,又不思上进,功课一塌糊涂,油麻地家世,待到改日你飞黄腾达再来说这句话岂不更好?”   一句话将李彼得说的脸色涨红,竟然朝他点点头,“多谢指教。”   勒拾旧毫无声息的送客:“改日再会。”   言欢出现在他身后,“小旧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跟你学的。”   言欢笑,扯着他的手往里走,“我可从未教过你刻薄。”   “我只是实话实说。”   “改日他飞黄腾达再上门,如何是好?”   “羞辱一番,赶走。”   两人大笑。   此时言欢只觉他长大了,并没有过多想法,但是下面这件事让她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勒拾旧这个七岁小童。   言家父亲终于在阔别七年之后的雨夜闻讯而来,老实巴交的坐在勒家客厅与勒家明谈判,“欢欢本是我心头挚爱,送与勒家这么多年,自然是希望得到报酬的。”   勒家明已经十七,中分头,如勒亲贤一般白衬衫卡其裤,五官俊秀,如香港电影里的奶油小生,性格却一点不如电影人可爱,他本就不爱搭理言欢,甚至看到勒拾旧都是恹恹的,权当两人是透明人,言欢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并嘱咐勒拾旧不要招惹勒家明。   此刻他只是懒懒的看着言品瘟:“那勒家把女儿还给你可好?”   言品瘟抖了一抖,“我本意并非如此。”   “哦?”   “若是能得经济补偿最好。”言品瘟丝毫不怕言欢可能在暗处听着,也对,女儿本就不愿见她,面都不肯露,两人早已撕破脸。   勒家明冷哼一声,“要女儿有,要钱没有。”说着作势唤来佣人,“请言小姐下来见父亲。”   言欢在拐角处看着,明明听到了勒家明的话,却不为所动,她已和言品瘟脱离关系,自然不肯跟他走的,很多年她都没有过不知所措的感觉,碰到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害怕,奈何勒亲贤并不在家,犹如大树倒塌一般,她心中无底。   佣人面带得意踩着楼梯蹬蹬跑上来,“言小姐,大少爷请你下去。”   言欢站着不动。   佣人似是终于得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连眼睛里都放着精光,“言小姐,请。”   言欢低头看着地面,脸上并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佣人要再开口,勒拾旧冲出她身边,“走吧。”   佣人愕然,不敢再问,再看言欢,依旧低着头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勒拾旧正身坐在言品瘟对面,主从尊卑,一目了然,“你要多少?”   言品瘟看看勒家明,再看看勒拾旧,“我要同大少爷讲。”   “那你将一无所有。”勒拾旧点名要害。   言品瘟很快说出一个数字,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勒家明嗤笑一声,“狮子大开口,你打算给他?”是看着勒拾旧问的。   勒拾旧同言品瘟讲条件:“拿了钱,你自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我即刻签支票给你。”   言品瘟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讲,但是为了他手中的支票他只得点头,“按理说,我也不该再来。”   “你如何保证?”勒拾旧说完这句话,便听勒家明冷笑一声,站起身上楼,不再管这等闲事。   言品瘟目光一刻不离桌上的空白支票本,“血缘便是保证。”这几乎已经是起誓。   勒拾旧答:“我希望一个父亲的良知是可靠的。”说完利索的签了支票,当然写的是勒亲贤的名字。   勒家开明,连七岁小儿都可签独立支票,真正民主。   言品瘟拿了支票细细的查看,末了才满意的笑起来,“谢谢小少爷。”   “不必,只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勒拾旧收了笔,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仿佛要看出他的元神来。   言品瘟诺诺点头称是,人在屋檐下,只矮三分头,即便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孩子,一张支票已碾碎他的自尊。   言品瘟离开之后勒拾旧即刻上楼去找言欢,谁知她进屋将自己锁了起来,勒拾旧‘啪啪’拍她的门,语气里带着兴奋:“你爹地已经离开了,你旦出来无妨。”   言欢不应。   勒拾旧抓了佣人:“她可在里面?”   “已进去许久。”佣人答。   勒拾旧点点头,得这样一个父亲,想必言欢也是难堪的,他不再打扰,让佣人着手收拾了客房住进去。   言欢将报纸盖在脸上,整个人沉浸在黑暗里,想起方才勒家明同她说的话。   “言小姐,”连他的声音都是讽刺的,“你拿拾旧当什么?”   “自然是当弟弟。”   “可我看他对你可不那么简单。”   言欢羞恼,“他才七岁,而且是非人才谈论是非事。”   勒家明‘呵呵’一笑,瞥眼看楼下勒拾旧和言品瘟,“他对你有非同一般的占有欲,你还没发觉?”说完轻嗤一声转头,“我倒期待有一天他变成你丈夫。”   言欢觉得自己受了羞辱一般,重重将房门关上,然后开始思索这七年,勒拾旧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她身边,特别是近年来,他对她的照顾越发细微,有一次她看到他在厨房帮忙称量食材,那是她的份例,她有专属配餐师,油盐酱醋样样称量仔细,手中时时拿着一本《心脏病人怎么吃》或《心脏病人喝什么》。   许久,她笑了起来,他才七岁,自己又怎能因为勒家明一句话间隙了勒拾旧,真是不该。   但是她也并未放松警惕,打算第二日便在饭桌上提出给勒拾旧单独做一间房间。   勒亲贤自然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情,“小旧七岁便有如此气场,真正难得,日后生意交给你们三个,我大可放心环游世界。”   言欢早已明白自己的职责,诺诺称“是”。   “爹地该学美国人,培养孩子的兴趣,不然都方方正正,世界还有什么妙趣可言?”他是指自己数次提及要学习音乐并以此为前途这件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抱怨了。   “我老的时候可不希望你在我耳边拉琴,而且你说的都是中层人士,无力为孩子铺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难道你要与他们为伍?”   勒家明岂肯接受这等理由,“你对这个世界有偏见。”   “我并不反对你作为课余爱好。”勒亲贤抛出底线。   自然又是一场不愉快的谈话,勒家明吃到一半起身离开。   勒亲贤并未因为他的离开有任何反应,言欢有许多习惯是从他身上雪来的,比如处变不惊,比如专制,也比如沉稳以及优雅。   “昨天的事情应该等我回来处理,不过小旧处理的很好。”勒亲贤丝毫不吝惜夸奖自己的小儿子。   “小旧聪明,改日定能成大器。”   勒拾旧丝毫不居功,“他改日还会上门,现在夸我为时尚早。”   “你怎知他还会上门?”勒亲贤来了兴致,放下筷子与勒拾旧细细的说。   “他眼睛里有写。”勒拾旧如是说。   “那他何时会上门?”   “半年。”   事实证明勒拾旧是对是,言父每过半年便要来一次,俨然已把勒家当做自己后花园,每次都是勒拾旧出面摆平,勒家无人评说此事。   “为何这样讲?”   “子女要读书,商场里物价又翻倍,夫妻两个都不事生产,若是又抽又赌的话又要另作他说。”   勒亲贤骇笑,“小孩子哪里来这么多理论?”   言欢接过去,“他已经不是小孩子,处理事情比大人还好。”   勒亲贤略微想了想,“是。”   言欢放下刀叉,“既然已经是大人,该有自己的房间,让佣人收拾一间客房我搬出去可好?”   勒拾旧歪头问她,“我有哪里得罪你?”   言欢不解,“为何这么问?”   “不然为何忽然要我搬出去?”   “你长大了,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这个解释不够有力,况且勒拾旧不过七岁而已。   勒拾旧反驳,“是你想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言欢无奈,“我们都需要。”   “你要丢下我。”勒拾旧已有些无理取闹。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只是我们要分开住。”   勒亲贤打断两人的对峙,站起身拍了拍勒拾旧的头,“小子,你的确长大了,懂得替自己争取权益了,今晚你便搬出来,佣人会为你准备好房间。”   勒拾旧不再争辩,仿佛生气了,直到晚餐结束都没有同言欢讲话,直接回了佣人准备好的卧室,关门声静悄悄的,任何时候都不忘教养。   言欢并不放在心上,总觉他是小孩子,改日哄哄便好。   谁知勒拾旧自此对她态度全然改变,上学下学,吃饭看书,全然当她是透明人,言欢主动同他讲话,他亦是爱理不爱。   勒亲贤看在眼里,只当小孩子闹别扭,吃饭时还不忘规劝二位,只勒家明的眼神戏谑一些。 ☆、第五章   这日已经是第十三日,言欢笃定勒拾旧这辈子都不愿意原谅自己了,倒霉事十有□,偏偏此时来了初潮,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内衣裤洗了数次,只等天明出去买卫生棉。   终于等到黎明第一道曙光,又不愿被佣人看见嘲笑,只得隔着门请佣人帮自己请假,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才打开房门,然后便见勒拾旧站在门口。   “今日不用去学校?”他主动同自己讲话,说明这场冷战算是到尽头了吧。   勒拾旧上下打量她,“你怎么了?”   原来是担心自己,言欢放松了口吻,“你应当去学校。”   勒拾旧面无表情走进她房间,然后惊叫一声,跳回来上下打量言欢,“哪里受伤?”   言欢面色赤红,“没有受伤。”   “哪里来的血?”不待言欢反应过来他便要往楼下冲。   言欢拉住他,“女孩子的事,你不必管。”   勒拾旧怔愣许久,脸色缓缓涨红,“可是例假?”在小学部便听国中部的师兄谈论女孩子,隐约有裤子上的血迹,隐蔽处理的卫生棉,系在腰间的外套,真相闪闪躲躲,在太阳底下终究逃不掉。   许久之后言欢都不能想象当时只有七岁的勒拾旧是如何在没有佣人的陪同下独自走进商店为她挑选这种女性用品,这也成了她对他最初的美好记忆。   当勒拾旧拿着鼓鼓的黑包进来的时候,言欢已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只拿了东西便匆匆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勒拾旧早已不见踪影。   之后连续五年时间,她的私人用物全部被他一手包揽,也因为这件事情,勒拾旧与她重修旧好,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开头,言欢就没有主动叫停的权利,因为勒拾旧虽小,却极其敏感,她的任何异样他都能立刻察觉。   不过五年间并无其他事情发生,勒家明的话渐渐被言欢忘到了脑后,与勒拾旧的关系反而愈加亲密。   勒亲贤安排她的功课越来越多,她除了兼顾身体之外,还要学习生意上的事情,偶尔同勒亲贤参加一些会议以及舞会,总会有人这样问:“这便是勒家的言小姐?生的真是美丽。”   话语里的暧昧暂且不提,只勒家的言小姐这五个字便让人生厌,姓言的住在勒家,到底算是哪回事?有时又觉这样也好,最起码言小姐是属于勒家的,谁也不敢低看一眼。   闲暇之余,她最大的爱好便是画画,勒亲贤请了顶级的画师来教,对方看过她的阵仗之后只连连摆手,“教不得教不得。”   眉笔数百只,口红过千管,脸粉腮红加起来能收拾三四只箱子,真真是大阵仗。   她最喜欢周末的午后,勒拾旧做模特,坐在她的窗台上一动不动,只怔怔的望着她的方向,她将眉笔削尖了画他的轮廓,连他身后的铜钱草都画的清清楚楚,他的这双眼睛言欢画了整整五年,惟妙惟肖,每周两幅,装订起来整整七八本厚册子,连勒亲贤见了都说有毅力。   有一次勒家明见了,嗤笑一声,“又不是死人,天天画黑白画也不嫌晦气。”   勒拾旧反驳他,“嘴唇明明是红的。”   “红的发紫?”勒家明纯粹是来找茬。   勒拾旧觉得无趣,不再同他辩驳,口红在纸上停留时间过久,稍稍有些发紫,但是并不影响美观,言欢的笔力很深,勒家明之所以时时来找茬,不过是为了他曾求言欢为他画一幅肖像言欢以笔力不够拒绝了。   言欢的原话是这样的,“既然驳了他的面子,总不能再阻止他发牢骚。”   勒拾旧问,“为何不干脆应了他?他小器,会在其他事情上报复回来。”   言欢却笑而不语,许多年后勒拾旧才明白,聪明如言欢,画画如此好,竟然只会画勒拾旧而已。   真是奇迹。   与此同时,五年的时间,将言欢改变了许多,好不易养出来的婴儿肥消失不见,瓜子脸越发小,眼睛也越发明亮,乌黑如海藻一般的头发披在身后,勒亲贤请裁缝特意为她定制衣服,件件都是收腰连衣裙,一眼望去,哪里还是女孩,分明早已是个小女人,脸粉和腮红遮住她原本苍白的面颊,让她出落的更加美丽动人。   很多年勒拾旧都觉得,若是那双明亮的黑眼睛里能够带一些笑意的话,那会更好。   言欢十八岁生日,勒亲贤亲自为她举办舞会,请了同龄人来跳舞,昭告天下勒家的言小姐比两位少爷还受宠,甚至连两位少爷都没有得到过如此厚待。管家在门口收礼物收到手软。   勒家明与言欢的同学都被请了来,言欢一身白色修身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时兴的波浪大卷,用最鲜艳的口红颜色,女同学们纷纷被吓了一跳,窃窃私语,“头发太大胆,这样的波浪不多见,但不显老气。”   “衣服剪裁漂亮,不知出自于哪家?”   “香港的英式做派,哪家小姐敢把嘴巴涂的那样红?”   勒拾旧紧紧跟在言欢身边,也是修身得体的西装,同言欢一样手拿高脚杯,内装饮料,俨然是一个小绅士,他张的个子高,只低言欢一头,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许多。   第一支舞勒拾旧请父亲将言欢留给自己,勒亲贤做事向来讲究,什么样的舞蹈要配什么样的曲子,一定要清楚明白。   探戈源自于西班牙,便一定要放《Poema》或者《La cumpaesita》。   勒拾旧紧紧握住言欢的手,努力踮起脚与她平视,言欢微微弯着腰先与他抵了一下额头才随着音乐起舞。   勒拾旧满足于她刚才细腻的动作,“我没送你礼物。”   言欢带着他旋转,“嗯。”   “我除了家世一无所有,但我可以送你一个承诺,承诺尽我之力保护你一生一世。”这句话自十一岁的勒拾旧口中说出来未免显得无力,但这比任何承诺都来得真实可靠,它出现在他最纯真的年纪。   言欢带着他再旋转,“将来你会遇见真正想要保护一生一世的人。”   “你总嫌弃我年纪小。”   “你才十一岁。”   “你总推开我,每次都说我已经是大孩子。”   “小鬼,越来越会变通,应该教你做最佳辩手,日后为外交部效力。”这些年她一直在想,无论他说了什么,终归是一个孩子说的话,她需要正确引导他,而不是推开他任他自生自灭,而且当年勒家明说的话并无任何依据,是她当时太冲动,勒拾旧在家中与哥哥不和,与爹地不能久处,唯一能依赖的人唯独她,她却怀疑一个小孩子,真正龌龊。   “你总是笃定我会原谅你。”勒拾旧无奈。   言欢今夜第一次笑的真心,“是,你是小旧,你总是会原谅我。”   勒拾旧知她不会作真,只余下精力同她跳舞,很快便大汗淋漓。   勒亲贤介绍世家子弟给言欢认识,一晚上下来竟然跳了许多支,反观舞池里,勒家明越发放肆,扔了领带带着舞伴已经跳疯了,这几年他的个性越发张扬起来,在家中时时同勒亲贤生气,又拿勒拾旧发脾气,已是满身刺。   其中一曲是言欢同勒家明跳,勒家明极其轻佻,手在她背上并不老实,“你是否觉得我近来越发讨厌。”   “我哪里有资格讨厌你,我不过是寄住在勒家的言小姐罢了。”   “难得有人不恃宠而骄。”   “是,人总要明白站得高摔的惨这个道理,必须时刻小心。”   “勒家对你毫无保留,你对勒家却如此冷酷。”印象里,这是勒家明第一次评价言欢。   “勒家于我有恩,我自会报答。”言欢避重就轻。   “你根本不知道勒家发生过什么,甚至连佣人都知道。”勒家明冷哼。   言欢想起私下佣人们的窃窃私语,有些不真切,“说到底我同他们一般,勒家是我半个东家,我并不想对东家说三道四。”   “我同拾旧并非一母所生。”勒家明抛下一枚炸弹。   言欢震惊,并无佣人谈论此事,她是第一次听说,有些不敢相信。   “你定是不肯信的,豪门辛秘,勒亲贤花了大价钱才压下了这个新闻,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夜他将那个女人带回了家。”   不,勒亲贤几乎是言欢眼中的半个圣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说到底是一个男人同两个女人之间的故事,我并无立场去评价什么,但是勒家已经腐朽,你还未看出来?”   言欢不知该说什么,勒家明看起来并不需要她的安慰,“日进斗金,何来腐朽?”   “你与我讲的并非一个话题。”   言欢叹息,“这件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小旧。”   “看不出你竟这么在乎他的感受,看到他眼中的占有欲了吗?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劝你远离他,勒亲贤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注定不属于他。”   “你是嫉妒。”   “对,我嫉妒你们所有人都心向他。”   “你已是大人,何须与一个孩子计较,你现在公司实习,应该把精力放在生意上。”   “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无趣的女人花费这么久时间吗?你还没明白吗?”   言欢一时怔住,“明白什么?”   “我喜欢你。”   言欢失笑,“不,你有许多女朋友,而且你只是想分走我的注意力。”   “对,我时刻嫉妒拾旧,连这种时候你都想着他,”他话锋一转,“你可知他母亲还活着?”   言欢再次震惊,已说不出话。   “也奉劝你不要告知他,因为他母亲一定不会回来。”   言欢深呼吸几口气,表态:“他母亲已经死了。”   “是,随你怎么说,我要同你打赌。”   “赌什么?”   “赌我们和你们的结局。”   待到言欢想要再追问的时候,音乐结束,她只得谢舞离开。 ☆、第六章   另一方,偏室内勒拾旧独自郁闷的坐在那里,心中所想无非是速速长大,好保护他最喜欢的言欢。   不要小看十一岁男孩的心思,他已经立志这一生保护一个比他大许多的女孩。   有世家子弟进来坐到他身边同他讨好,“我这里有最漂亮的水晶,告诉我言小姐最喜欢什么花,它便是你的了。”   勒拾旧眼皮都不抬,“我家的花瓶便是水晶的。”   “那言小姐平日最喜欢吃什么点心?我可以约她看电影吗?”   “她断然不会同你这么无礼的人约会,现在请你离我远一些。”勒拾旧厌烦的看着这些挥之不去的苍蝇,在第十个来问言欢消息的人上前时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舞会结束,佣人们忙着收拾残局,言欢在便室找到勒拾旧,看着他弓着身的沮丧状道:“思索人生?可有什么好结果?”   勒拾旧抬头看她:“你可有让人迅速长大的法子?”   “上帝也不卖增高药,何况我们又活在真实世界里。”   勒拾旧更加沮丧,“你可会交男朋友?”   “功课太满,事情太多,不在计划范畴内。”   “那你何时会列入计划呢?”   言欢偏着头想了想,“不知道。”   “等我长大之前不要列入计划可好?”   言欢笑,“你如何算是长大?”   “香港法律,十六岁算是成年。”   言欢已浑然不将勒家明的话放在心上,此刻对勒拾旧更多的是怜惜,她对勒拾旧,从来都太过善良,“那我便等五年后再交男朋友。”   “永不毁约?”   “永不。”   然而女孩子大了,又如此漂亮,追求者未免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日日门前等候,家中鲜花不断,连半夜都不愿放过电话,真正惹人生厌。   有人在大学门口拦住她的车子,“言欢,我要同你谈谈。”   纵使言欢过目不忘,却对眼前花样男孩感觉陌生,“你是?”   男孩子一滞,“李彼得,我们曾是同学。”   言欢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多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李彼得并不与她攀交情,“可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   言欢倒是记得当年她如何同勒拾旧一起嘲笑过他,于是但笑不语。   “我已考上最好的公立大学,早晚飞黄腾达。”   言欢同他客气,“你一定能做到。”并非敷衍,李彼得眼中写满这个年纪的男孩眼中都没有的志气,只需假以时日,必将飞黄腾达。   “请你等我。”李彼得说完这句话匆匆转身离开,仿似身后有猛虎一般。   言欢坐进车里,勒拾旧转头看她,“可是那个油麻地小子?”   言欢怔愣,“你竟然记得他?”   “他非池中物,早晚还要出现。”   “是,现世少有如此志气的年轻人。”   “将来你可会选他?”   言欢摸摸他的脸颊,“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勒拾旧认真的握住她的手,“我从未求过你,现在你答应我你永远不会选他。”   看着勒拾旧少有的认真和眼中的乞求,言欢又怎会为了一个外人与他间隙,“我答应你便是,不必这么认真。”   匆匆转眼间,勒拾旧便真的已经成年。   十六岁年纪,不大不小,没有人放在心上,勒亲贤对勒家孩子虽然纵容,却属放养式,为他们做任何事都不让他们察觉,唯恐他们学会坏毛病,怕他们自视高人一等,真正变成养尊处优的少爷。   唯一把它当做大事的,唯有勒拾旧一人。   届时言欢已在勒亲贤公司上班,每日五个小时,并不繁重,勒亲贤亲自带她做师傅,只领她参与公司大事,杀伐决断,也多会听取她的意见。   而这一年,也注定是多事之秋。   下班之际,勒拾旧亲自赶到公司,众人围观这位长相俊美的小太子,不乏殷勤女士,勒拾旧穿着得体彬彬有礼,“我找言欢,请代我通报。”   即使在自家公司,也颇守规矩,众人对他更是高看。   言欢很快出来,看到他也是一愣,“等我五分钟,我要完结手头的事情。”她身着套装,头发盘在脑后,已是成熟女人。   勒拾旧坐在她办公室一角打量,宽大的落地窗使得房间内明亮许多,物品放置很简单,办公桌同书桌一组,沙发与地毯一组,简单整洁,他打量小几,琉璃桌面能反光出人影来,勒拾旧想起在家中她也总是将自己的房间整理的一丝不苟。   她同手下布置任务,五分钟一到,立刻解散众人,众人纷纷好奇的看一眼勒拾旧,然后再转身离去。   勒拾旧站起来手插口袋:“你在公司总这么严肃?”   “工作并非交友,不需时刻笑脸相迎,上下级有了界限,做起事情来才最方便,将来你便会懂。”言欢着手收拾了几样文件才走向他。   “将来我可不要同你一起工作,日日受你管教,还要看你脸色,会生不如死。”勒拾旧认真道。   言欢笑出声音来,“你是在侧面告诉我现在你同我在一起是生不如死?”   “不,我更喜欢生活中的你,我已经成年,现在我同你告白。”勒拾旧抓她的手,满脸满眼都写着认真。   言欢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她向来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勒拾旧才不过十六,再过两年他会遇见许多女孩子,到时候就算她求他,他也未必肯再同她多呆一会儿,对待孩子,她总要宽容,“我知道今天你生日,准备怎么过?”   “你从未送过我礼物,今年送我一个礼物怎样?”有人主动来讨要礼物了,喜欢一个人,便总是不计面子,勒拾旧这一生总在向她讨要东西,不厌其烦。   言欢知他心思太多,并不贸然答应他,“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同你一起去买蓝莓蛋糕。”   “蛋糕已经买好,爹地亲自去定的,已经吩咐过晚上我们一同吃饭。”勒拾旧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廊上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   到了家里勒拾旧拉着言欢进了她的房间,“画一幅画给我。”   言欢疑惑,“我每周都有画,你并不欠缺。”   “要一幅不是我肖像的,我想装裱挂在房间。”   言欢为难,摊摊手,“你知我不擅长。”   勒拾旧颓然坐在木椅上,言欢不忍他失望,提议道:“不如我便画这窗台给你如何?”是每次为勒拾旧作画时候他坐着的窗台,每次提笔,定然有这窗台的出现。   勒拾旧目光闪亮,“这样甚好。”说完便帮她搬出几只箱子又支好画板,将白卡纸夹在画板上,做了手势道:“请。”   言欢自箱子中选了一支已经用了一半的眉笔开始勾勒线条,自窗口看去,落日将半边天染成了红色,海水也如着火了一般,漫天漫海的霞光震人心神。   这是上帝送给勒拾旧的生日礼物。   轮廓很快便被勾勒好,言欢换了笔往细处描摹,只是即便窗外的景色再美,黑白色也画不出那样震人心神的感觉,只能得一个轮廓,往细处下功夫。   整整四十三分钟,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勒拾旧享受和言欢在一起的安静时光,这是他和言欢在一起少有的美好时光。   “这么美的景色,还是应该上色。”勒拾旧有些不甘心。   言欢侧着头想了想,拿过数只口红对勒拾旧道:“来,伸手。”   勒拾旧后退一步,“嘿,我是男人,并且是一个没有特殊爱好的男人。”   言欢大笑,强制拉过他的手,连声音中都笑意深浓,“你只是个男孩而已。”   勒拾旧的心底软的一塌糊涂,一时间不懂反驳,怔怔的看着言欢的笑容,这才应该是他的欢欢,开朗、坚强、漂亮、年轻,又富有。   “好了。”言欢收起口红,抬起头看勒拾旧,然后呆住,和勒拾旧对视,他眼中并非是一个花季男孩痴痴的崇拜或是迷恋,这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言欢分的清清楚楚,一时间如鲠在喉,今日他跑来告诉她他成年了,原来是真的成年了。   勒拾旧内心苦涩,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手心被言欢涂满了各种颜色的口红。   言欢催促他,“快搓搓手,然后给画上色。”   勒拾旧依着她,狠狠的搓手,然后在海连着天的地方胡乱抹一通,一副好画就这样被糟蹋了。   言欢看了一眼,一边在背面签名一面细声评价:“暴殄天物。”   勒拾旧收拾画,仔细卷起来放进画筒里,“横竖是送给我的,只要我喜欢。”做好一切便要往外走。   言欢叫住他,“小旧,你长大了。”   勒拾旧回头微笑,“是,我是男人了,我可以追求任何一个我喜欢的女人。”   言欢走上前帮他理了理衣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是,小旧以后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今日我已向你表白。”勒拾旧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不,你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勒拾旧俊秀的脸上有一丝苦笑,“早知你要这样讲,可要我向你证明?”   “不,小旧,等你再大一些,你会明白自己要什么。”   勒拾旧极快的踮起脚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开,“等我再大一些你会明白我真正要什么。”   言欢心里五味陈杂,勒家明曾提醒她数次,没想到一语成戳。   勒亲贤已经吩咐今晚家宴,庆祝勒拾旧成年,言欢无理由缺席,甚至比其他三人都早到,勒拾旧到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她身边。   言欢的份例照样是和他们分开的,身后有佣人专门为她配餐,勒家的言小姐向来受优待。   勒亲贤兴致高,喝了两杯,整个人带着微醺的斯文劲儿,别是一番风味,言欢向来最喜欢看勒亲贤,他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小旧也已成年,读完大学便可进公司同哥哥姐姐一起奋斗,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他甚至高兴的替勒拾旧夹了菜,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第七章   言欢再看勒家明,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孤寂愤怒和嫉妒,今日她才陡然发现,勒亲贤对勒拾旧是不同的,即便同是放养式教育,但是对勒拾旧的关注明显比勒家明多一些。   勒家明曾说他母亲故世的夜晚,勒亲贤便将勒拾旧的母亲接回了家,可见勒拾旧的母亲在勒亲贤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而越是沉稳的男人便越是会掩盖心事,这么多年竟然从不曾听他提起过任何女人,定力可见一斑。   余下他们说了什么,言欢全然没听进去,只细细思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欢欢觉得怎样?”勒亲贤的话打断了言欢的思路。   言欢抬头看他,微笑,“刚才你们说什么?”   “我想追求你,求大家应允。”勒家明保持完美的微笑,正看着言欢。   言欢一怔,看到勒拾旧面色如土,双拳微微颤抖,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勒拾旧道,“众所周知你有许多漂亮女朋友,前日报纸上还有你同大明星的照片。”   “不过逢场作戏,欢欢也勿需在意,”又看向言欢,“现在请当着爹地和小旧的面应允我。”   勒亲贤充当说客,“别家小姐你这个岁数已经有了小孩子。”   言欢转头看勒亲贤,勒亲贤立刻笑着避嫌,“我支持你们恋爱自由,每个人当有自己的选择。”   言欢点头,“恕我直言,你并非我心目中的理想对象。”   勒家明恶意的看着勒拾旧,“莫非你喜欢小旧这样的?”   言欢脸上变色,“我一直当你是有风度的人。”   勒拾旧插嘴,“我再不好,总比你每日玩弄女性的好。”   勒家明毫不在意,“我也并非说嘴,请你认真考虑。”   勒亲贤感受到战火,出面调停,“朋友远比恋人长久,你们若是这个年纪还为如此事情翻脸才真是幼稚。”   三人冷静下来,纷纷道:“感谢忠告。”   一顿饭不欢而散。   自此之后,勒拾旧若见勒家明主动同言欢讲话便会上前百般阻挠,这个时候才显出小孩本性来。   香港回归大陆,市场扩大,香港公司百般在内陆吸金,勒家的锦华自然少不了要插一脚,新近收购了一个小规模娱乐公司投资拍电视剧,做的风风火火有模有样。   勒家明偶尔带女明星回家吃饭,身上的香味使人嗅觉严重失灵,勒拾旧每次都不给面子直接将人请出去,自此和勒家明之间的间隙更深。   两人并不说出来,仿似暗中较劲,直到这一天,全面爆发。   勒家的言小姐同勒家明一同出去应酬,正巧事主生日,言欢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喝了一杯酒,回家轻飘飘的走在花园里看到焦急等待的勒拾旧一下子便倒了下去。   私人医生给的建议是直接送医院。   一行人折腾完已是半夜,医生得出的结论是压力大,作休时间混乱,加上喝酒,才诱发心脏病发。   当年言欢做手术的时候并非最佳时机,虽能勉强活着,但此病注定要伴她一生。   只是她这么多年从未发病,偏偏同勒家明出去应酬就发病,新仇旧恨,勒拾旧自然算在勒家明身上。   “你若有一点脸面就该知道欢欢并不喜欢你,你应该离她远远的,她永远不会喜欢你。”   勒家明冷嗤,“莫不是你以为她会喜欢你?你凭什么?你除了勒家一无所有。”   “也总比你花心滥交的好,我尊重她爱护她,定不会让她出去陪酒。”   勒家明也受够他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冷冷讽刺,“小子,你以为商场是什么,空口白脸别人就卖你面子?幼稚加无知!”   “最起码我知道一个男人该做什么。”勒拾旧被说中软肋,握紧了拳头。   “男人?”勒家明有意无意往他身下瞄了瞄,“小男孩,现实世界我们都当有自知之明。”   “都住口,男人吵架最是没脸没皮,你们自喻高贵人士,怎的就在病房吵起来了?”是勒亲贤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两人双双闭口,看勒亲贤的面色并不太好,不知刚才被他听去多少,一时心中都有了忌讳。   言欢醒来的时候便见勒亲贤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她只觉喉咙发干,挣扎着要坐起来。   勒亲贤替她加了靠垫,帮她拿水,又坐了回去。   言欢隐隐听到他说了两个字,“狷介。”她抬头去看他,因为勒亲贤背对着光,原本直挺的腰板已略显佝偻,她只觉他瞬间老了十岁。   “你可有喜欢的对象?那么多世家子弟,没有一个能入眼?”勒亲贤叹一口气开口。   言欢已经明白了许多,“我答应拾旧他成年之前不考虑这件事情,现在他已成年,我是该为自己打算。”   “你喜欢小旧?”勒亲贤语气并不肯定,将往事串联起来,也觉两人过于亲密。   言欢调整好表情,“我一直当他是孩子或者弟弟,我答应过你永远照顾他。”   勒亲贤点头,“你同我都不能耽搁他一生,你该让他死心。”   “过两年他周围会围满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总迫不及待用爱情证明自己的成熟。”这不过是她老调重弹,连她自己都不信。   勒亲贤显然也明白,“他并非小男孩,他已是大人,你也从来都理智。”   言欢转头看心电图,之于她,这一生除了生死,那一幢便都是闲事,她需要做什么?死死盯着心电图,过了四百便要担心性命不保。   爱情?奢侈品。   “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从来理智,该彻底叫他死心。”   勒亲贤的开明可以用在所有人身上,但是,前提是不能牵扯上勒拾旧,那是他心底的宝贝。   “我明白。”   “你可会怪我?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在乞求你。”勒亲贤深深叹气,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实非他所愿。   “永不。”言欢收回眼神仔细看勒亲贤,同他认真保证,勒亲贤依旧白衬衫卡其裤,只是比起初见沧桑了许多,到底抵不过岁月。   勒亲贤推门出去,言欢叫佣人进来:“请勒家明来。”      言欢虽然并未言明,但是整日同勒家明共同进出,有双眼睛在看的人大抵都能明白。   勒拾旧的功课一落千丈,夜半站在言欢门口整整半个小时不敢敲门,言欢主动打开门,客气道:“请进。”   勒拾旧一双大眼睛几乎要滴出眼泪来,少年心事,全写在眼中,“佣人们说的可是真的?”   言欢皱眉,“你要再给佣人们添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勒拾旧往前跨一步,言欢将门掩上。   勒拾旧继续自哀,“欢欢,你待我实在太残酷。”   勒拾旧在她门口站了那么久,她如何能不知道,但是看到纯情少年,而且这个少年是勒拾旧,她实在残酷不起来,来去总是这句话,“小旧,你还太小。”   “我总会长大,在你这里机会从来不均等。”   “若我再大你十岁,或许可以做你母亲,机会从来都只给适当的人。”   “可你并未大我十七岁,你只大我七岁,这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勒拾旧上前要拉她的手,言欢退一步避开他,勒拾旧眼中立刻写上了受伤。   看着他的悲伤,言欢终究是不忍心,拉住他的手,“小旧,我已做出选择,而且你已成年,我答应你的事情早已做到。”   “他可以做到的,我也一定能,我明日便去公司实习。”勒拾旧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言欢松开他的手,目中带了嘲笑,“小旧,你不该叫人如此失望,而且我需要的是一个丈夫,而不是一个儿子。”   最后一句话真真是警世名言。   勒拾旧被打击,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离开,言欢一下子倒在了沙发里,捂住脸良久一动不动。   这一夜她少有的失眠了,将那张旧报纸拿出来盖在脸上,睁眼到天亮。   她伤了最不愿伤害的人。      听君一席话,勒拾旧果真有所醒悟,将精力都用在功课上,在家里待人也客气许多,特别是对言欢,简直是客气至极。   早间晨安,夜间晚安,再不多说一句话。   他不肯原谅她。   言欢也沉默许多,周末独自作画,即便窗台上已经没有她的模特,画板上依旧出现勒拾旧的身影,姿势从来不同。   勒家明日日同她一起进出,举止越发荒谬,小明星与咖啡厅服务员雨露均沾,再惬意不过。   在车里言欢提醒他,“听说你日日往砵兰街跑,可有什么重要事?”   勒家明眼中有戏谑,不屑她的关心,“总不会告诉我你是在关心我吧?”   “是,我关心你,毕竟自小一起长大,总有些情分在里面,我不愿见你越陷越深,同那些人扯上关系总归是不好。”   “怎么,不关心你的小男朋友了?可是勒亲贤发令,令你远离他?啧啧,终有一日你这一剂上乘补药也变成了毒药,可要谈谈感受?”勒家明挪到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   言欢厌恶,想要躲开,却听勒家明的声音瞬间沙哑疲惫,“别动,让我靠靠。”   言欢不明所以,勒家明为人狷介,从不在人面前露软,可见人总是有疲惫的时候。 ☆、第八章   良久,勒家明问:“若是有机会,你可会同他在一起?”   言欢低垂眼睑,缓缓道:“永不。”   勒家明低笑一声,竟然睡了去。   车子行至花园,勒家明一直未醒,言欢一时心软,容他枕着自己的肩膀一直睡到天边发暗。   勒家明醒来,只低声道谢,率先下车。   言欢不同他计较,抬脚下车,然后便看到勒拾旧站在暗处如被遗弃的小孩一般眼中写满委屈,不知在那里站了许久。   言欢抿着唇,加快了步子想同他解释,谁知勒拾旧见她朝自己走来,竟然转身快速进了屋子,院中只余勒家明嘲弄的眼神。   言欢盯着兄弟两个的背影,目光明灭难辨。   第二日勒拾旧高烧,家庭医生打针之后,留下药品和忠告。   言欢守在他床前,看他双目紧闭,痛苦难忍,她悄悄握住他的手,想藉此给他力量。   勒拾旧睁眼看她,“欢欢,你可曾担心我。”   言欢点头,“是,我担心你。”   “你可愿意给我机会?”勒拾旧总愿意在她面前低头,即使此刻病重。   言欢摇头,“不,我已属于家明,你不该再为我伤了五神七痨,我受不起。”   勒拾旧重新闭上眼睛,看似睡去,抓着言欢的手却极紧,唯恐她下一刻便自世界上消失一般。   勒拾旧足足烧了五天五夜,连医生都看不出哪里出了毛病。   只勒家人知道,这是心病。   勒拾旧每日会醒来一会儿,抓着言欢的手问,“你可愿意给我机会?”每日一问,每日被拒,却越挫越勇。   最后一日,勒拾旧抓着言欢的手认真的看着她,“以后我再也不会问。”   言欢震惊,只觉浑身麻木,浑浑噩噩走出他的房间。   当晚医生宣布他已退烧,全宅人集体庆祝,只言欢没有露面。      时间匆匆又过两月,转眼已是秋天,勒拾旧仿佛换了一个人,整个人变得冷峻了许多,却也成了勤学上进的好青年,学习也恢复上游,最近正在学西班牙语,颇为用力。   然而世界并不存在秘密,尤其是在人潮密集的地方,   勒家明已成了彻底的瘾君子,在家中注射药品,被勒拾旧撞了个正着。   勒拾旧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对他虽然冷漠却一直是上进好青年的哥哥竟然会与这种东西沾上关系,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勒家明发觉他看他,动作迟缓,眼神呆滞,是常留后遗症。   勒拾旧上前少有激动的扔掉他手中的所有东西,仿佛手中的针筒是恶魔一般,才拿到手里就被扔到了角落,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欢欢?”   勒家明渐渐恢复理智,冷眼看他,整个人飘飘欲仙,语气带着嘲弄,“我为何要对得起她?”   “她是你未来的妻子!”勒拾旧双拳紧握,恨不得上前打他。   勒家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谁告诉你我会娶她?仰或是她告诉你她要嫁给我?”   “你从来不是负责人的男人,我也从来不该相信你。”勒拾旧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勒家明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仿佛着魔了一般,甚至不知道还手。   勒拾旧看着他疯魔的笑一时只觉他陌生,匆匆留下一句,“我会告知爹地,你好自为之。”便离开他的房间。   他并没有去找勒亲贤,而是去找了言欢。   言欢对于他主动来找自己表示诧异,听了他的话,她微微蹙眉,“已经如此严重了?”   勒拾旧怔愣,“你知道?”   言欢叹一口气,望着窗外,“他在这个家里并不快乐。”   看着她为勒家明愁绪,勒拾旧心底泛过酸涩,“从未有人亏待他,他为何不快乐?”   不,事实上勒宅的每一个人都有亏待勒家明。   他不快乐,勒家从来没有人是真正快乐。   “少年时候换不来关心,长大后又不能原谅自己,他需独自振作。”   勒拾旧并不关心,“你还要嫁给他吗?”   言欢收回思绪,“假如他还活着。”   勒拾旧默然,“如此,我会祝福你们。”   “谢谢。”   两人又沉默许久,勒拾旧独自离开。      勒亲贤终于还是知道了此事,当夜便将他送至疗养院,离开的时候勒家明回头对着言欢笑,眼中尽是嘲弄。   隔一段时间言欢去疗养院看勒家明。   铁门铁窗,根本是对待犯人的方式,墙上挂着的锁链触目惊心。   勒家明穿统一青灰色疗养服出来见她,多日不见,言欢只觉心惊,他到底过什么样的生活,竟然被折磨至如此地步,双眼深陷,面色如土,隔着一张桌子,如见犯人。   言欢抓住他的手,“我定要向院长投诉,有人虐待犯人。”   勒家明却道:“终于有人真正关心我。”   两人握手,各自伤悲。   言欢真正替他担心,“我只知你不快乐,却不知你竟然如此不快乐。”   “我总记得母亲故世那一夜对我说要我同她一起走,说这个世界太残酷,我每一夜梦到她。”勒家明垂下眼睛。   啊,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原来她竟对他如此冷漠,以至于近十七年都从未发现他的异样,言欢内疚,“双眼既被乌云遮住,就该换一片晴空,你向来比我懂得。”   勒家明却忽然抓紧她的手,双眼放光,“你也是要死的人,同我一起去可好?”   言欢受惊,猛然抽出自己的手,不能言语。   勒家明苦笑,“看,连你都害怕我。”   言欢深呼吸,缓和自己的情绪,“请体谅我的情绪,我改日再来看你。”   看着勒家明被人带走之后她才进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近五十岁的中年人,眼神烁攫,看起来很有精神。   “我想了解勒家明在这里的情况。”   院长自然知道勒家明是谁,全香港没人不知道勒家。   “他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整个治疗过程都不吭声,有时又像是发疯了一般,出院之后该去看精神科。”   言欢怒气陡然升上来,“你才有神经病!”   院长一愕,“言小姐,我实话实说。”   言欢也觉自己太突兀,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   院长却并不原谅她,只讽刺道:“勒家我自然是得罪不起的。”   言欢不愿同他周旋,“他何时可以出院?”   “至少要三个月。”   言欢写下一张支票,“请为院内添设治疗设备,在此多谢你们照顾他,告辞。”   出了疗养院门口,一阵冷风袭来,言欢只觉瑟瑟发抖。      余下三个月,除去呆在公司的时间,去疗养院看勒家明也成为言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项。   三个月里她是唯一去疗养院看过勒家明的勒家人。   勒家明总会无意中问起,“爹地最近在忙什么?”   “小旧功课可有退步?”   “院子里的玫瑰都败了吧?”   “想念家中的游泳池,想和你比赛。”   他的主题越来越梦幻,甚至有一次问她,“若小旧与我是亲生,母亲是不是不用横死?”   言欢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想到院长说起他该去看精神科的事情,心下越发的冰凉。   然而勒家明并未有丝毫察觉,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三个月后言欢去接他出院的时候,他问,“母亲没来接我吗?”   言欢心底五味陈杂,道:“她在家中等候你。”   勒家明猛然推开她,“你骗我!母亲早已死了。”   言欢不知如何以对,只得同他讲道理,“家明,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装不清醒,难道真的要被送进精神病院才甘心?”   勒家明狠狠看她,“你又为什么关心我?”   言欢总被他问住,缓了口气,“家明,我们认识近二十年,我们是朋友。”   “你可怜我?”家明不依不饶。   “我亦是乞儿,如何可怜你?唯有相扶相持,惺惺相惜。”   勒家明听了这话,似乎清明了一些,一路随言欢回家,不再讲话。   勒家一切平常,并未因为家明的离开有所改变,更未因为他的归来有所不同。   勒家明似乎精疲力尽,回到家便倒在了床上。   言欢轻轻拍他的背,“睡醒了一起来吃饭。”   勒家明却不放开她,声音低哑,带着乞求,“求你,陪我。”   又是一个孩子,言欢叹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我陪你,睡吧。”   这一觉便睡了一整夜,第二日早上言欢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手蹑手蹑脚走出他的房间,便见勒拾旧睁大眼睛站在那里,因为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迷茫里又写满受伤。   见到她出来,勒拾旧快速转身跑开,没错,是跑开。   言欢在原地站了许久,她知道勒拾旧肯定开着房门在等自己解释,但是,解释?已无必要。   少年的心被伤的深,未来才能走的更远。       ☆、第九章   言欢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勒家明不事生产,情况只有更糟,勒亲贤又有意放权,人已去欧洲东海岸线度假,锦华几乎全都压在了言欢身上。   市场回升,某些势力也有了风卷云吞之势,誓要将香港换一种颜色才甘心。   言欢每日穿梭在各行人中,除了固定的用餐时间和休息时间,你永远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在警察局里,两个年轻警察漫不经心的的询问,“陈悦可是你们公司的艺人?”   “是。”   “你们可曾要求她拍限制电影?”   “不曾。”   “那这是什么?”其中一个警察扔出一张碟片,尺度之大,令人匪夷所思。   “你可以问陈悦这是什么,况且公司已要求她保证自己的形象,不料她竟如此糟蹋。”这是打太极拳,谁先说谁就输。   “她死了,你要我去哪里问。”   言欢眼眸黯了黯,“我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提供。”回归之后警察局仍自称皇家警察,如此虚名,却不肯做实事,并且一定程度上充当恶势力的保护伞,如此询问也不过是走一个形式而已。   警察还想说什么,言欢站起身来:“其他事情请同我的律师交涉。”   看着她站起身离开,竟然无人敢阻拦,勒家的言小姐声誉已经如此之高。   数日后勒亲贤一回家就便被言欢请进书房。   “陈悦的事情你可曾知情?”言欢第一次同勒亲贤如此大胆的说话。   勒亲贤当下变色,“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下作,需要去侮辱女性拍如此影碟?”   言欢松了一口气,“我自然相信您的为人,只是没料到他们已如此猖獗。”   勒亲贤在日常坐的木椅上坐下,缓缓道:“我们是商人,不要同他们斗。”   “那旗下艺人怎么处理?”话一出口,言欢暗自心惊,原来进了现实社会与人争斗,真的会泯灭人的善良,她已用上了‘处理’二字,实在有愧。“若是贱价卖出,别人当我们好欺辱。”   勒亲贤摇头,“我们同当局的关系千丝万缕,他们不至于与我们树敌,我们也并非是怕他们,只是一旦与他们有染,以后怕是脱不掉关系,他们在香港已经根深蒂固,大树盘根,要铲除需所有人用力。”   言欢总结:“明日我便动手盘点娱乐公司。”   勒亲贤暂将此事放在一边,问她:“家明最近如何?”   “不好,或许该送他出去散散心,去欧洲小镇,在天堂般的地方或许会心境开阔。”   勒亲贤第一次提及心事,“他自幼便怨恨我,从未间断一天。”   听别人的秘密,又不肯保持缄默,才真正是讨厌。言欢不语。   勒家明似是陷入回忆,言欢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表情,似是累极,她心想,啊,原来如勒亲贤这等神明的人,竟然也是会累的。   “请代我为他准备去欧洲诸等事宜。”   言欢收回心神,“是。”   待她要走的时候,勒家明又道:“他喜欢一个叫戚明薇的女明星,请她同家明一起去。”   言欢握住门把的手顿了顿,戚明薇何许人也,某个人点名下一个拍片的人,勒家明曾同她在一起很久,后来分道扬镳,再没听勒家明提起过,“是。”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叫戚明薇的人差一点便毁了整个勒家。      当夜言欢去看勒家明,勒家明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看着窗外的夜空讽刺道:“要送我去哪里?是不是永远不再允许我回来?”   现世都会,大家都拼命忙着安身立命,谁又学得会安慰别人?言欢叹一口气,“家明,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坏,你爹地内心关心你。”   “送一个女人同我一起走便是关心我?”   言欢得知他全部都已听到,“我请最好的医生同你们一起去,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来。”   后来的事情在言欢的记忆中是一片模糊的,她隐约看到勒家明疯狂的表情,耳朵里不断钻进来“同归于尽”“上天堂”“下地狱”还有“妈妈”等字样,她被勒家明重重甩了出去,头碰在墙壁上,眼前如夜空般,出现许多星星。   然后便见勒拾旧冲进来与勒家明扭打成一团,他的眼睛是红的,如小兽一般狂叫着,撕咬着对方,言欢只觉这个世界疯狂了。   她看着两人自房间扭打到门口,自走廊扭打到楼梯,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勒拾旧在阶梯处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后翻去,后来她每次回忆到这一段,总怀疑勒家明当时伸出去的手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勒拾旧的血自身下缓缓流出,言欢惊叫一声快速跑下楼在他身边跪下,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整个人极具恐惧:“小旧,小旧……”人生第一次失措,竟然忘了叫医生。   私人医生赶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言欢只看到他嘴唇相碰蠕动,脑中一片浑浊。   救护车赶来,众人都在忙着,言欢抬头怒看勒家明,却见他眼中一派冷漠,仿佛眼前的人与事全然与他无关。   言欢相信勒家明已经变成魔鬼。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司机开了车,勒亲贤同言欢同乘,跟在救护车身后一路进了市区,期间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医院,医生很快便诊断出结果,断了一根肋骨,折了右腿,需打石膏。   言欢松下一口气来,猛然又惊醒,“家明呢?”   勒亲贤皱眉,“你太累了,让佣人带你回家睡觉。”   言欢却握住他的手,重复三个字,“救家明,救家明。”   勒亲贤似是感觉到什么,派了佣人照顾昏迷不醒的勒拾旧,同言欢一起回家,赶到勒家明房间的时候便见他躺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把利器。   见到他们回来,勒家明同言欢伸出手去,大口往外出气,声音却清晰:“我知道你是真正关心我。”   医护车又来一趟,这一晚勒宅是真正热闹了一回。   在急救室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言欢看勒亲贤的脸,早已面色如土。   有护士出来问:“谁是言欢?”   言欢整个人一怔,闪过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是我。”   “请跟我进来。”   言欢去看勒亲贤,声音如砂砾,没了生气,“或许他有话对我们说。”   勒亲贤却摇摇头,“他不愿见我,我也尊重他的意愿。”   言欢无奈,只得跟着护士进去,看了眼前的景象便一阵发晕,勒家明胸口大开着,整个人似刚从麻醉中醒来,并无痛苦,只眼睁睁看着言欢。   言欢暗自握拳,走到他身边,轻声唤她:“家明,我是言欢。”   勒家明极其清醒,甚至对她笑了笑,“欢欢,对不起。”   言欢摇摇头,“不要说这些,你快些好起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再没有人逼你。”   “我早晚是要死的人。”   言欢心中酸涩,“他们都会记得你。”   “我求你一件事。”   言欢落下泪来,“誓死为你做到。”   “请代我保护戚明薇。”   言欢万万没想到他会做此要求,却还是答应,“我会护她到你好起来。”   “我好不起来了。”勒家明又笑,看起来更加渗人。   “不要想太多,你可以。”   “告诉爹地我原谅他,我要去见我母亲了,请你离开吧。”   言欢拜托过医生之后走出急救室,勒亲贤见她出来走上前,却什么都没问。   言欢气馁,“他说他原谅你。”   勒亲贤浑身一震,他们都知勒家明说了这话便是放弃了生的欲望。   果然,五分钟后医生宣布勒家明重伤不治身亡。      麻烦事接二连三,勒家无意让人看笑话,只冷清火化了勒家明草草入墓,那日下着小雨,奇怪的是明明已经是冬季,下的却是蒙蒙细雨,像极了春日。   参加的人除了勒家佣人,也就只是勒亲贤和言欢。   勒亲贤走得早,言欢在墓地站了许久,看着墓碑上勒家明的照片,年轻、俊美、且富有。   有些人生的得天独厚,你觉得他不懂得珍惜,其实不然,上帝总是公平的,随机派送快乐,先到先得,不管你身份如何。   勒家明生前的同学好友未必不知道他故世的消息,人走茶凉,人情竟冷漠至此。   言欢不怪任何人,她同勒家明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近十七年,不是也不知道他活得不快乐吗?   尽管有佣人帮她撑伞,言欢的肩膀还是被雨水打湿,她轻轻说:“再见,家明,祝你快乐。”   她不知道前世今生这种说法是否真的正确,但是此刻她是愿意相信真的有前世今生的。   只愿来生他能贫穷、正直、向上且快乐。   勒亲贤自勒家明故世之后,仿佛忽然心境开阔了一般,每日约三五老友喝茶钓鱼,真正过上了退休生活。   有时候言欢看着他会觉得,人生本当如此,前几十年忙着交际、赚钱,拍女友,又要贪恋权势,实属不易,若非生活发生翻天大事,总不能醒悟。   只是代价未免太大。   而且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非到了伤心处,岂能无泪。人们常说大悲无泪,并非毫无依据。   病房里,勒拾旧问,“爹地和哥哥最近忙什么?”   言欢端水的手顿一顿,“公司的事情。”   “为何都不来看我?”   “忙。”   “你骗我。”   言欢猛然抬头,瞪着他不说话。   “勒家明是不是死了?”他不喊勒家明哥哥,只直呼名字,说着竟然掉下眼泪来。 ☆、第十章   言欢放下水将他抱住,“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勒拾旧呜咽,“可是我害死了哥哥?”   言欢拍拍他的背,“又是谁长舌,他的死同你没有关系。”   “佣人们说他是在同我打架之后才自杀的。”   “胡说八道,他是成年人,能够承担任何后果。”   勒拾旧自她怀中抬起头擦擦眼泪,“那是为什么?”   “他不快乐,且无处诉说,上帝会优待他。”   勒拾旧依旧不信,再问,“真的同我无关?”   言欢拿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真的无关,相信我。”   勒拾旧发出单音节,又道,“我信你。”   言欢说其他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想回学校还是派私人教师来勒宅?”   “回学校,过了年便要大考,我要准备。”   “嗯,未来你要接替家明的班,该多多上进。”   “你对我总是教训多多。”   言欢失笑,无言以对,“是。”      所有一切就绪,言欢在办公室招待戚明薇,后者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举止投足都带着轻佻,嘴唇涂上最鲜艳的红色,口中还嚼着口香糖,若是用两个字形容的话,便是低俗。   言欢暗自心惊,想到那日在警察局看到的碟片封面,若非那日无意中看到勒家明生母的照片,她永远不会不明白勒家明为何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这个女人几乎与勒家明生母一模一样。   “戚小姐可愿意去欧洲一避?”   戚明薇怔愣,吐出口香糖在言欢的办公桌上,“我为何要去欧洲?”   “戚小姐还不知道陈悦的事情?”这分明是敲山震虎,只是眼前的戚明薇并非老虎,充其量不过是呆鹅。   “你想保护我?为什么?”勒家的言小姐闻名香港,但是同她何干?   “我答应过家明护你周全,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言欢承诺,想到家明,不禁黯然。   谁知有人根本不当一回事,“那个傻瓜?我同他早已分手。”   言欢恼怒,“请你尊重死者,而且我想他同你分手的原因定是因为受不了你的低俗。”   戚明薇毫不在乎,“是是是,我最低俗,比不得你们勒家人,不过你说死者,是同我开玩笑吗?前一段时间我还见到他在砵兰街。”   言欢更怒,已经得知勒家明如何染上那等恶习,想要撒手不管,又想到勒家明临死之前握着她的手要她保护戚明薇。   闭上眼睛,“家明已故世月余。”   戚明薇果然吃惊,“怎么会死?人命真脆弱,我以为有钱人都可以寿终正寝。”   言欢不欲与她多说,“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只需去欧洲躲避便可。”   “为何不是马来西亚新加坡?欧洲百里挑一黄种人,死的岂非更快?”   言欢冷笑,“他们又不是神,能左右人们命运,且欧洲国家最懂人权,会保护你。”   戚明薇依旧不信,“你当真帮我?”   “我答应家明。”言欢重复。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对,他又为何帮我。”   “你的为什么太多,可留着未来问家明。”言欢累及,叫了秘书进来。   戚明薇哂笑一声,“请寄机票给我,再见。”   言欢也道,“再见。”   三日后,戚明薇彻底自香港陆地消失。   言欢回到勒宅,发现门口被人泼了油漆,写上“死”等字样,众佣人纷纷瑟缩在角落,见是她回来才敢出面。   “言小姐,我们被威胁,已经报警,但是许久不见警察来。”   言欢叹息,“警察并不管这等闲事,大家各自为政,不需慌张。”一边说一边往房子里走。   勒拾旧坐在客厅正在发呆,见言欢回来,迎上来,“你可有事?”   言欢摇摇头,“他们只是声张,不会真的生事,明日我去请几位保镖来同你一起上下学。”   勒拾旧依旧担忧,“那你呢?”   言欢只道:“不会有事,当局会保护勒家。”又问他,“你爹地可曾回来?”   勒拾旧看向楼梯的方向,“早已回来,关在书房里,什么事都不管。”   言欢抿着下唇,勒亲贤再也不复以前那个神人了,现在看事事都是力不从心,真正老了。   勒家明的事情对他影响太大。   言欢去书房见勒亲贤,他正对着窗户抽烟,窗外是无尽的海域。   “航空公司打来电话说你定了去澳洲的机票。”言欢打破沉默的环境。   勒亲贤转过身看她,一脸平静,“我早已说过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你要丢下小旧吗?不怕他走上家明的老路?”言欢劝他。   勒亲贤摇摇头,“小旧比家明坚强数百倍,我从不担心。”   言欢知是劝不了他,便道:“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不再回来。”   “公司需要你,香港需要你。”言欢走过去,有些情不自禁。   “公司有你,你是天才,会处理好一切,香港未来也属于你们。”勒亲贤不为所动。   言欢不服输,“我终究是一个外人,凭什么管勒家的事情?”   “我已同律师谈妥,你只需签字即可。”   “我从不企图占有勒家任何东西。”   “正因如此,我才将一切交给你,请代我照顾好小旧,将来若是他肯去公司,那是最好,若是他不愿,可让他自由发展爱好,我已对不起家明。”也许是话说的太多,他气息有些微喘,又似痛及攻心。   言欢同样黯然,家明是他们共同的伤,事已至此,勒亲贤定是不可能回头,言欢也不再规劝。   勒亲贤再次开口,“你曾答应我的事情可保证一生不犯?”   言欢知他说的是勒拾旧的事,他终究最在乎勒拾旧,她同他保证,“是,我用生命起誓。”   勒亲贤笑,“我信你,你是我见过最惜命的人。”   退出书房,勒拾旧站在不远处看她,“你同他保证什么?”   言欢走上前抱住他,“他要离开我们,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完全不回答他的问题。   勒拾旧没有推开她,反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      第二日勒亲贤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佣人们一大早将他的行李带至机场,并无奇怪,因为出差是常有的事情。   他们若是知道勒亲贤再也不会回来,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晚上言欢同勒拾旧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播放最新新闻,香港飞澳大利亚的航班半路出事,政府正在组织营救活动。   勒拾旧扭头问言欢,“爹地坐哪班飞机?”   言欢只觉浑身冰凉,不敢相信事实,多想要眼前的事情是一场梦,呵,勒亲贤就在那一列航班上。   命运弄人。   若是昨日她拦住他,一切会否改变?   “这是下午的飞机,他坐晚上的航班。”   勒拾旧却打破她的谎言,“香港飞澳洲一日只有一个班次。”   言欢一抖,是,的确如此。   家中电话响起来,像是得了梦魇,两人都坐着不动,任由那刺耳的铃声响了再响。   终于,它不再响。   勒拾旧虽然面色苍白,却拉着言欢的手道,“若是你想哭的话,我可以借肩膀给你,现在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人了。”   言欢摇摇头,“我并不想哭。”   “是,我从未见你哭过。”勒拾旧指责她无情。   “我相信命运。”   两人终究还是抱在一起,都不哭,只互相安慰。   第二日天才放亮便有航空公司的人登门拜访,言欢要去会客的时候便见勒拾旧已经坐在那里同来人攀谈,字句整齐有逻辑,站在壁脚言欢有一刹那觉得勒拾旧是真的长大了。   但是昨夜她分明听到隔壁房间里隐约有压抑的抽泣声,无论勒拾旧多么成熟,他都只有十七岁。   但是他已经开始想要为她分担一切。   航空公司的人从来拜访到离开统共不到一刻钟,勒拾旧得体的将人送出家门,并未迁怒于任何人。   言欢只作不知道,匆匆吩咐司机带自己离开勒宅。   又过一日,电视台公布遇难名单,勒亲贤的名字亦在其中,航空公司打来电话要家属去取回遗物。   一路上勒拾旧一直紧紧握住言欢的手,保持沉默。   到了专属处理空难办公室,一个约四十岁的女人接待两人,上前握住两人的手,“请叫我安琪,我为此事感到抱歉和遗憾。”   言欢想,她和自己的生母有一样的名字。   勒拾旧也重重握她的手,依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是太沉重,他已经表现的非常好。   遗物很快被取来,是一只被烧毁大半的路易威当箱子,里面的物品也已成焦糊状,依稀能够辨别是儿童玩具之类的,言欢认出那是勒家明和勒拾旧小时候的玩物,呵,多么讽刺,勒亲贤已经决定抛弃这里的一切,却要带走属于这里的回忆。   勒拾旧弯□子将其中一样东西拣出来,是剩下一只角的照片,“我记得这张照片,是爹地和哥哥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唯一的一张合影,爹地很爱惜,一直存起来。” ☆、十一章   言欢拿过照片重新扔回箱子里,对安琪道:“请代我们处理这些遗物,谢谢。”   安琪似乎没料到竟然会有人做出如此决定,但她还是很快接受,“不必客气。”   言欢拉着勒拾旧往外走,勒拾旧有些生气,声音都大了一分,“那是爹地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言欢背对他不语,整个肩膀抖动的厉害。   勒拾旧心软,低下声音道:“我回去拿回来。”说完转身便走。   言欢在原地默默站着,忽然倒地不起。   勒拾旧本在办公室同安琪交涉,听到有救护车响的声音,二话不说拔起腿便往外跑,却只看到救护车离开的身影。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连父亲哥哥的故世他都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只觉天塌地陷,迈开腿跟在救护车后面,终于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明明是冬天,额上竟然落下豆大的汗水。   抢救用了足足三个小时,推出急救室的时候言欢依旧昏迷不醒,勒拾旧站在她病床前悔恨的几乎要自杀。   他竟然伤害了她。   罪不可恕。   再无颜面见她。   言欢在医院住了三日,问护士,“可有年轻男孩子来看我?”每次问佣人,总是支支吾吾,言欢索性不问。   护士的眼神变得怪异,病房里日日鲜花不断,前来拜访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从未听到勒家的言小姐有问过任何问题。   “有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夜夜守在门外,我曾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真人比较漂亮,他为何不进来?”说完之后便见言欢变了脸色,惊觉自己多嘴,诺诺的退了出去。   言欢当作不知此事,当日便办了出院手续回勒宅,见了勒拾旧只简单询问他功课问题,两人对此事避而不提。   勒拾旧深深记得医生的话,她的压力过大,心脏不堪重负,若是长期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直觉得做了手术便已经好了,万万没想到还有反反复复的一天,真正受折磨。   更没料到的是,父兄的故世竟然对她打击如此之大。      看似平静的日子忽然起了轩然大波,勒亲贤的故世在业界产生动荡,树倒猢狲散,谁都想来勒家分一杯羹,纵使言欢沉着应对,终究双拳难敌四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称勒家亲戚的人们坐满了客厅,每个人都有刻薄的嘴脸,眼中写满了不屑,是啊,勒家的言小姐,凭什么接替勒家的一切?   不合常理。   言欢拿了勒亲贤亲笔签名的文件来展示,立刻有人自美国请来笔迹鉴定专家。   门口除了泼油漆,现在竟然开始泼血,不知是狗是猫仰或是人的血。   角落里写上写上戚明薇的名字,该来的总是逃不掉。   只是时机未免太不对。   佣人们纷纷告老还乡,临走还要拿丰厚的报酬,不然请劳动部门官员来同你说项,唯有几个胆大的留下来,原来人数众多的宅子顿时空旷许多。   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勒拾旧端了清茶进言欢的房间,见她正微微靠在椅背上正闭眼思索什么,他将茶杯放下,“你该睡觉了,医生忠告你一定要睡足八个小时。”   言欢转醒,看着勒拾旧的目光有些迷茫。   是是是,就是这样的目光,这样睡眼朦胧,这样从不推远从不拒绝的目光,正是他十七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   言欢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拿过清茶喝一口,“明日让管家替你去学校办理寄校手续。”   看,清醒的言欢总是这么不可爱。   “这世上只余下我们相依为命,我永远不再离开你。”若他是小孩子的话,他可以去她身边撒娇,可他现在是家中唯一的男人,他想成为她的依靠。   “正因如此,你才应该离开。”最不用同勒拾旧讲的是道理,他甚至比她都明白。   勒拾旧怎肯被她说动,“这次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得逞,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   言欢噤声,笑一声,“呵,小旧已经是家中的大男人,开始指挥我。”   “不,我的命运永远听命于你,你是主宰。”勒拾旧也笑,说话毫不含糊。   然而在他迷糊中睡过去又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机场,他第一次如此愤怒,从未想过言欢竟然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十七岁的男孩子在机场跑道上同人扭打,像极了野兽,甚至不惜出声威胁,“若是她出事,我要你们集体陪葬!我以勒家家主名义发誓,我定说到做到。”   勒家的名义,谁敢侵犯。   凌晨三点,他跌跌撞撞的走在砵兰街里,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近,记忆是凌乱的,许多人出来阻止自己,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古惑仔一批一批的扑到他身上,原来刀也是真的。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他依稀听到言欢的声音:“若是他出事,我以生命起誓你们将付出更大代价。”   声音如来自地狱的阿修罗,勒拾旧却觉心安。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大声谈论,一夜一过,再也无人敢上勒家勒索,所有的一切看似平静,实则背后风起云涌。   勒拾旧坐轮椅自医院回家,数天过去,依旧没见到言欢,倒是有人主动上门拜访自我介绍,“我是傅薄森,你的私人医生,言小姐请我照顾你。”   勒拾旧已经不复往日的温和和阳光,整个人忧郁低沉,“她在哪里?”也明白往日的私人医生定已弃他们而去。   傅薄森温和的笑,“医生从来不管东家的行踪。”   勒拾旧沉下脸,自行滚动轮椅就要出门。   傅君拦下他,递了张报纸给她,“她现在无暇顾及你,请看报纸。”   报纸标题很耸动,上书:XXX接见香港中华商会总会长言欢,推动内地对外贸易及促进国际对华投资。   勒拾旧对报纸内容不感兴趣,只看右上角大幅彩照:“她面色苍白,是不是进过医院?”他在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言欢一次没来,出院回家,她又不在,现在看报纸上她的照片才发现倪端。   傅君没料到他会如此一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勒拾旧见他的表情便明白了许多,“你让开,我去医院看她。”   “她不见任何人。”   勒拾旧坚持,“我不是任何人。”   “容许我通报一声?她一天只有极少时间可以保持清醒。”   勒拾旧略一思索,点头答应。   到医院后,傅君帮忙开门,才走到外间便听到言欢疲惫的声音:“我现在不宜见人,在外面说吧。”   勒拾旧又气又急,担心她的健康,但是又不愿忤逆她,“你还好吗?”   良久言欢才低低道:“我很好,你该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我担心你。”   “那就别让我再分心担心你。”   勒拾旧失意,她又一次推开他,“让我看你,好的话我便回家。”   足足两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在勒拾旧要放弃的时候,门被打开,勒拾旧怔愣,男人?漂亮的男人?他的声音带了敌意,“你是谁?”   那人朝勒拾旧一笑,“我是言小姐的秘书,姓梁,名永志。”   勒拾旧面无表情的点头,推着轮椅进入言欢的病房。   她住独立套件,布置的和家里一般,可见住的时间不短。   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勒拾旧还是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言欢吗?因为被病痛折磨,面如白纸,唇色全无,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光亮,身上插满了器官,有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让这沉默的气氛染上了诡异。   言欢朝他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去,温柔道:“吓到你了?”   勒拾旧将轮椅推过去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手心,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勒拾旧不敢问,也不想问。   他一直发誓要保护言欢,其实,一直都是她在保护他。      隔一年,有公司的元老在校门口堵住勒拾旧的车子请他去咖啡厅谈一谈。   勒拾旧以为和言欢有关,便欣然应允。   事实上也的确和言欢有关。   言欢越来越忙,很多次深夜到家勒拾旧想同她理论,请她爱惜身体,谁知他才开口,言欢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第二日早晨他再去看,哪里还有人。   而且那一夜之后她便改了名字,名片上印着言桓,完全是男人的名字。   勒拾旧不管许多,依旧叫她言欢或者欢欢。   刚落座,男子便迫不及待开口:“少爷可知道公司财务如何?”   勒拾旧皱眉,“你想同我谈这个?”   “是,少爷有权了解,锦华本是勒家财产。”见他变色,男子语速快了许多。   勒拾旧皱眉,冷哼一声,“是非人才论是非事,请同他人去讲。”他不接受任何人对言欢的诽谤,说完便已站起身要离开。   “公司账务流动资产莫名少一半,少爷难道不好奇钱去了哪里?”见勒拾旧顿住,他松了一口气,“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勒拾旧抬眼冷冷看向来人,“请问你姓甚名谁?”   男人憨厚一笑,“鄙人锦华财政部经理王港生。”   勒拾旧点头,“明日你会收到解聘书。” ☆、十二章   看着勒拾旧离开的背影,王港生不明白,他一生兢兢业业,墨守成规,唯一一次打破常规邀功,怎么落得如此结局?   他大声喊一句:“言小姐同她的秘书梁永志关系匪浅!”   勒拾旧浑身一震,想到时时跟到家里送公务本的梁永志,不不不,他从来都相信言欢。   即便如王港生所说,那笔钱也定然与他无关。   却不知为何,心中苦涩更多。   如王港生所说,她同梁永志的关系早已比同他更亲密。   过去半年内,他们已经搬了新房子,依旧是靠山海边,花园更大,也离市区更近,开车五分钟便能到市内。   屋子里的佣人统统辞退,装修设计是言欢委托勒拾旧一手包办,勒拾旧真正亲手做的是他和言欢的房间,几乎同老宅一模一样。   门牌号上,勒拾旧托人写上言宅,言欢看到之后并无同他商量,第二天便改了回来,1139号,勒宅。   “勒拾旧,晚上我们同新闻学院有联谊,你同我们一起去吗?”有女生坐到勒拾旧身边。   男人的古怪更多时候对女人是杀手锏,她们更喜欢这种不苟言笑又有些坏坏的禁欲系俊美男生。勒拾旧在经济学院早已大受欢迎。   勒拾旧脑子里还在想王港生说的话,只胡乱点头。   女生尖叫一声,在课堂上大呼,“真的吗?你真的答应了吗?”   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勒拾旧吗?   英国教授耸肩微笑,看向勒拾旧同那女生,“年轻人的疯狂只是用在课堂上吗?”   勒拾旧淡漠处理,只作没听到状。   女生双手合十道歉,“教授请放我一马,我将终身感激。”为了一时义气,竟然连终身都赔上,以后再想起,定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晚上勒拾旧同女生一起去联谊,疯狂的跳舞,伦巴、拉丁、华尔兹,直到汗水浸透了白衬衫。   众人看他的目光又有些不同了,忧郁却优雅的勒拾旧竟然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有大胆的洋妞上前同他挑逗,“你在其他地方也这么厉害吗?”还公然看了他的□一眼。   勒拾旧但笑不语,若是一年前的话或许他会脸红,现在他已彻底堕落,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只有言欢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已千疮百孔。   将同行女孩送回家门口,女孩站在门口不愿进去,笃定的道:“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   “苏欢惠。”勒拾旧笑着接口。   苏欢惠兴奋不能自己,“明日我们约会去看电影可好?”   勒拾旧摇摇头,“不。”   女孩失望,“为什么?”   “我喜欢从不看电影不跳舞的女孩子。”如此世道,英国人的风气在香港盛行,哪里还有不看电影不跳舞的女孩子,唯有言欢罢了。   女孩更气馁,“若是不看电影不跳舞便能同你约会吗?”   勒拾旧依旧摇头,“你该回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女孩再问。   “因为她从来不问为什么。”勒拾旧揉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忘记我。”   啊,原来已经心有所属,一派胡言道:“她是谁?优秀吗?为什么不看电影不跳舞?是旧时代身体不好的大家小姐吗?”   这个形容放在言欢身上正好,很多时候她的很多习惯的确如在旧时代一般,但她并非完全不跳舞,特殊场合还是会与时俱进的,总之她是一个矛盾的人。   “你在想她?她是什么样的?”苏欢惠好奇,能被勒拾旧喜欢的,定是奇女子。   勒拾旧沉默不言。   “若是她不选你,我还有机会吗?”新世界到来,女孩子也有表白和等待的权利。   勒拾旧后退一步,“你如何得知她不会选我?”   苏欢惠看勒拾旧的脸,想到四个字:痴心绝对。   犯他隐私,定然罪不可赦,聪明人懂得在此时闭上嘴巴,“我祝你好远。”   勒拾旧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苏欢惠在他身后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虽然勒拾旧依旧没回答,但是却背对着她摆手,苏欢惠放下心许多。   回到家中,意料之中梁永志也在,正在泡茶,见到勒拾旧,愉快的同他打招呼,“小旧,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同哪家小姐有关?”   勒拾旧浅浅一笑,“成熟男人自然同小姐脱不了干系。”算是侧面承认。   他同梁永志早已算是熟人,因为每次他求言欢一起做什么,言欢的开头语总是,“让永志陪你……”   于是,梁永志陪他吃饭,同他一起去买衣服,喝下午茶,甚至一起去赌场。   勒拾旧早已沦落,但还有良知,每次拿五千港币,赌完便走。仿佛只是为了花钱而花钱。   他已如此寂寞。   梁永志高兴,“恭喜恭喜。”   勒拾旧依旧笑,同他一起上楼,看着他进了言欢房间,他几乎要冲动的跟进去,想要疯狂的窥探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想要窃听他们交谈了什么内容。   他已疯狂,他宁愿变作一只蚊蝇,这样便可以光明正大留在她房间里。   脚步沉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额头抵着房门,缓缓跪下去。   自从那一夜之后,他便已经退却,已经腐朽,也再已没有资格保护她,所以只能放逐自己。   他既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她。      第二天一大早言欢同傅君一同进勒拾旧的房间,他正单脚跳立在书架上找书,看到言欢进来,挑眉,“勒厦是否已经倒塌?你竟然没有去公司。”   言欢不答,看着他的脚,“昨夜跳舞好玩吗?”   勒拾旧既惊又喜,她竟然知道自己昨夜做了些什么,她关心他,怎么得知的?派人跟住他?仰或是请私家侦探调查他?不管如何,她关心他,这本就是一件开心事。   然而有人不愿他继续开心下去,“锦华在你们学校设立奖学金,昨夜不巧碰到在校教职工无意中提起的。”   勒拾旧垮下脸,言不由衷道:“开心。”   傅君请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帮他检查脚踝,自那一夜他脚踝受伤之后便只能维持日常生活,剧烈运动有可能会让他锯掉一只腿。   以这样大的代价换取她一次的关心。   “以后想变成一个瘸子吗?你该为自己负责。”言欢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勒拾旧暗自叹息,她现在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痛而不言笑而不语,已没人能猜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过去两人一起大笑的美好时光早已变成老照片的剪影,仿佛根本不存在。   耸耸肩,她早已不关心他死活,这副皮囊与他也根本是累赘,“瘸子有什么不好?每一千个人里便有一个瘸子。”   “我依旧留在勒家不是为了看你浪掷一生,你不该让人这么失望,你已不是孩子。”   瞧瞧,她早已被勒亲贤上身,勒亲贤曾这样教训勒家明,竟被言欢学了去。   勒拾旧直视她的眼睛,“只有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孩子。”   对,他不是,他三岁便明白死亡是什么,七岁便已经开始为她担当。   言欢走上前蹲□与他平视,“小旧。”话未开口便被勒拾旧打断。   “叫我拾旧,我已是大人。”   言欢闭上眼睛许久又睁开,“拾旧,变回以前的你好不好?”   “好。”勒拾旧干脆利索的答应。   停默一会儿,他再次开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言欢点头,对于他的配合感到高兴,“一百件也答应。”   勒拾旧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只一件就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让梁永志永远离开你。”   言欢猛然抬头,“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   言欢静默一会儿,“他只是下属,感情同工作应该分开,我不能因为你解雇他。”   “既然要做交易,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不勉强你。”勒拾旧是一个男人,他不会去对付男人,而是自言欢这里下手,他永远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言欢站起来走出去,“明日给你答案。”   傅君留下药物很快也走出去,东家是非他从不谈论,这是言欢聘用他最大的理由,他有世界上最牢靠的嘴巴。   又过一日,梁永志打电话来勒宅,“你可知我哪里做错了?言小姐为何要解雇我?”   勒拾旧一愣,言欢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你应该问她理由,我们从不谈论公司的事情。”一句话说完,他已经汗流浃背,许久没有如此紧张的情绪。   梁君似乎很沮丧,“我一直兢兢业业,日日期盼升职加薪,对言小姐从未越轨一步,若是你知道理由,请一定要告诉我。”   勒拾旧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整件事不过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祝你早日找到更好的职位。”   梁君又说了许多话,勒拾旧并未听进去,直到最后梁君说了“再见”挂掉电话他才清醒。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勒拾旧的表现都相当之乖,每日两点一线,学校和家里,偶尔兴起还会去公司找言欢一起吃饭。   脾气好了许多,在学校人缘骤升。 ☆、十三章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有□,课前看到一群同学围着一张报纸七嘴八舌。   “姚楚演技那么好,何须被人包养?多是遭人嫉妒陷害。”   “他出道未满两年已经大红大紫,总有原因在其中。”   勒拾旧随意瞥了眼报纸,然后如遭雷击,抢过报纸仔细的看,大幅照片上姚楚正搀着一个长发女子在停车场里走,时间是晚上,女子是背影,并看不清具体相貌,但是勒拾旧认得,这个背影他看了十八年。   是言欢。   女生们不明所以,调笑勒拾旧,“原来勒拾旧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是与我们同食人间烟火的俗人。”   男生也跟着起哄,勒拾旧一句也听不进去。   教授进来维护课堂纪律,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勒拾旧便摔门而出,众人一片唏嘘。   冲到言欢办公室将报纸扔到她办公桌上的时候,勒拾旧忽然发现自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他是一个男人,面对这种事情他匆匆跑来想要做什么?羞辱她?质问她?他凭什么?   他只是忍不住。   言欢冷静的看他,“小旧,坐下等一会儿,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勒拾旧已经不复刚才的冲动,这才发现办公室还有其他人。   言欢打发走下属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这才坐到勒拾旧身边,手中拿着那张报纸,“这个人是我。”   勒拾旧见她承认,心如刀割,“你同他什么关系?”   “你认为我同他该是什么关系。”   “我只知他是你喜欢的类型,永远中分头穿白衬衫,笑起来像是画里的人,你喜欢的东西永远不真实。”勒拾旧小时候便已经发现言欢喜欢盯着勒亲贤看,长大后他也学着勒亲贤的打扮,白衬衫卡其裤,干净干练,只是言欢永远看不见。   言欢难得的反驳他,“你又何尝不是。”   勒拾旧大惊,她什么都知道,却这样伤害他。若她不是言欢,简直罪不可赦。   见他双唇颤抖,眼中绝望,言欢拉住他的手,“不要再等了,小旧,你永远等不到的。”   她亲口承认,就算他等一生,也永远等不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为什么跟了他足足十八年,不知道,他心有不甘。   “爱情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小旧,虽然你不愿承认,但是你除了家世一无所有。”   勒拾旧懂了,无论他多优秀多努力都不入她眼。   “以前因为年纪,现在因为家世,欢欢,若是我有勒家明的年纪,当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是我?”当时言欢对勒家明的照顾他全部看在眼里,深重的敌得过她同他十八年的情意。   “小旧,你已长大,许多事情勿需我再解释。”言欢有些疲惫。   勒拾旧摇头,“我情愿从未长大,这样你不会把我推的更远。”   言欢似是回忆到什么,唇角勾勒出笑意,“是,若是我们从未长大该多好。”      勒拾旧变得更糟糕,每日穿越在各种舞会和PARTY上,夜夜笙歌,欢享盛宴。   他身边时刻出现一个俏丽的女孩子,同他年纪相仿,笑容灿烂,经常有人见两人抱在一起一边跳舞一边大笑,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高兴的时候勒拾旧会开车带着苏欢惠夜游香港,在无人的山路上飙车,速度越来越快,有一段时间玩漂移,苏欢惠吓的脸孔发白,“拾旧,拾旧,慢一点,我害怕。”   勒拾旧只认真看路,“不怕,若是死,我们便一起死。”   苏欢惠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会死吗?”   勒拾旧回过头温柔的看她,“你愿意同我永远在一起吗?”   十八岁的女孩子脸上有了迟疑,随后却点点头,“我愿意。”   勒拾旧内心疼痛,有这么多人愿意永远同他在一起,为什么言欢偏偏不?   他的车速慢下来,慢到很慢,温柔的问苏小姐,“这样可好?”   苏欢惠松一口气,点点头,重复一句,“我愿意永远同你在一起。”   两人去潜水,专去深海地方,有海豚自他们身边游过去,苏欢惠吓得躲到勒拾旧身边,在动物园看与在海底看,到底是两回事。   上了岸苏欢惠急急脱去潜水服,哭出声来,“以后再也不同你潜水,让海豚去咬你。”   勒拾旧好笑的擦去她的眼泪,“以后再也不潜水可好?”   苏欢惠破涕而笑,“好。”   然而转眼勒拾旧便带苏欢惠去了澳洲,墨尔本是唯一允许公开放热气球的城市,到了酒店,勒拾旧定好双人间,帮苏欢惠收拾行李。   苏欢惠的东西之多令人咋舌,他调笑她,“苏小姐,你是度假还是搬家?”   苏欢惠瞪他,“女孩子吃穿住行都麻烦,去海边裙子要带十件,鞋子三五双,化妆品防晒霜若干,内衣裤一卷,吹风机万万不可少,纱帐也是必备品。”   勒拾旧认输,“停停停,女人总是有太多理由。”   苏欢惠摇摇手,“女人永远记得女为悦己者容。”   勒拾旧举起双手,“有人约会花十分钟打理自己便出门,你永远不会懂得。”   苏欢惠不屑,“那她一定没有追求者。”   勒拾旧想到家中偌大的房子几乎变成花的海洋,“她有许多追求者,只是她一个都看不上。”   苏欢惠好奇,“还有这种奇女子?改日介绍我认识。”   勒拾旧但笑不语。   去广场餐厅吃饭,有澳洲小伙子走上前来自我介绍一番,然后希望得到苏欢惠的电话号码。   勒拾旧自走廊走来冷着脸拍拍小伙子的肩膀,用中文讲:“嘿,她是我女朋友,你这个蠢猪。”   小伙子见到黄皮肤的年轻人,再看苏欢惠对勒拾旧笑的欢快,于是悻悻离开。   苏欢惠抱怨他,“你赶走了我的追求者。”   勒拾旧不以为意,“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   勒拾旧看着她一脸认真,“因为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我讨厌金黄色的毛发。”   苏欢惠笑的开心,“你这是歪理。”   勒拾旧继续道:“荧光绿的衣服也太扎眼。”   苏欢惠笑着推他,“你有完没完。”   勒拾旧不再同她玩耍,握住她的手,“你是我女朋友,怎么可以被别人追了去。”   苏欢惠大为感动,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情绪,只能换一个话题,“刚才你骂他是蠢猪,欺负他听不懂。”   勒拾旧轻笑,“就是欺负他。”   苏欢惠跌到他怀里,“你可真坏。”   勒拾旧抚摸着她的背,“不坏怎么能追到你。”   苏欢惠坐直了看他,恢复方才的认真,“全校女生都觉得你是白马王子,你该做出榜样。”   “白马的前身也许是黑驴也说不定。”勒拾旧如此说。   苏欢惠被他逗的开怀大笑,勒拾旧总有本事逗人开心。   这里的热气球并不像电视上的那么狭窄,可相对坐下四个人,勒拾旧雇佣一个当地人做向导,到了半空苏欢惠问:“若是我们发生意外的话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般往下面仍沙袋?”   勒拾旧接话,“砸到人怎么办?下面并非无人区。”   “运气不好的总会被鸟屎砸中,小时候遇到许多这种事情。”   勒拾旧好笑,“放心,这里根本没有沙袋,更没有鸟屎,全程电子控制。”   “终究是不安全,你家里人不管你?”苏欢惠问的小心,有一段时间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他爹地遇难的消息,但是从不听他提起家里事情,她自是十分好奇。   勒拾旧冷下脸摇摇头算是答复。   苏欢惠懊恼不已,暗恨自己仗着他的喜爱探他隐私,现世人出门衣冠楚楚待人笑脸相迎,涉及隐私便立刻变成另一个人,哪怕是大家都已知道的隐私,随即她很快转移话题,“包里背什么?”   勒拾旧恢复常态,“跳伞包。”   苏欢惠一愣,“跳伞?”   勒拾旧拍拍她下白的脸,“要不要一起,我带了两只。”   苏欢惠许久反应不过来,“你没有同我说要跳伞。”   “我临时决定的,害怕的话便不要去。”勒拾旧安慰她。   “可是我们是来升热气球的,不是来跳伞的。”   “那我便一个人跳。”   “你不能丢下我在半空里,我害怕。”   “还有向导,我在陆地等你们。”   “不不不,你不可以这样,拾旧,我是同你来跳伞的,不是同他来的,你知道我本不愿意来的。”说着她忽然大哭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勒拾旧将她抱在怀里,“我不跳便是了,为什么要哭?”   苏欢惠依旧重复一句话,“我是同你来跳伞的,同你一起的。”   勒拾旧低头亲吻她的泪水,“是是是,你是同我来的,便应该同我一起走。”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是有道理的。   只有言欢是铜板做的,从未见她掉过眼泪。   回到酒店勒拾旧挂电话给言欢,“你愿意同我一起跳伞吗?”说完之后立即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答复,他待她从来都如此小心翼翼,即便两人在冷战。    ☆、十四章   等了许久言欢的声音才徐徐传来,“愿意。”   勒拾旧笑了,他便知道言欢的性子,若是她没病的话定然会陪他来跳伞。   两人拿着话筒沉默,勒拾旧心口阵阵疼痛,摊开报纸,标题依旧醒目:姚楚夜宿豪门女家中。   照片上是勒宅,不错不假。   苏欢惠在不远处喊:“你同谁打电话?我们要出发去吃饭了。”   勒拾旧应一声,“就来。”对着电话匆匆说一句“再见”便挂断朝苏欢惠走去。   苏欢惠挽住他的胳膊,“同谁打电话,那么久?”   勒拾旧简单的回答,“家里。”   苏欢惠一整晚都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开口说了家里的事情,纵使只有‘家里’二字,最起码他将她拉到了边缘不是吗?   回到酒店苏欢惠第一次邀请他,“要来我房间坐坐吗?”时下年轻男女总是闹革命要解放思想,苏欢惠说完即脸红,从未想过自己也赶了一回时髦。   更没想到的是勒拾旧在这一方面竟如此单纯,比她面色还红。   勒拾旧结结巴巴道:“不,我是老式做派。”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各自‘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身回自己房间。   两人又在澳洲停留一周,回到香港,司机开宾利来接,前后还有两辆护驾,苏欢惠暗自咋舌,只知勒家是大家,却不知勒家作风如此之大。   司机打开车门请两人上车,然后对苏欢惠道:“苏小姐,车座中间有一只盒子是言小姐送你的礼物。”   此话一出勒拾旧便黑了脸,冷冷看那盒子一眼,不发表任何意见。   苏欢惠又惊又喜,哪里顾得勒拾旧的心情,当即便打开盒子,到底是十几岁的女生,一套当季蒂凡尼首饰便能将她哄高兴,瞬间勒家的言小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无限之高。   苏欢惠的目光黏在那些钻石上,怔怔的问勒拾旧,“会不会太贵重了?”   勒拾旧心知不该迁怒于苏欢惠,轻声道:“既然是她送的,那你便收着。”说完不知是恶意还是戏谑,加了一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已是我唯一的亲人。”   苏欢惠面色微红,推他,“有司机在呢。”   勒拾旧看镜中司机的表情,正好和他对眼,司机立刻撇开,他便是为了说给他听的。   一整路苏欢惠都在感慨,“真想见这个即古板又伶俐又会照顾人的言小姐,她是全香港人心目中的奇女子。”   啊,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勒拾旧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勒家的言小姐,真是聪明人儿,竟然一直忍到现在才说出来。   勒拾旧的话很少,苏欢惠的问话他大都以‘嗯’‘是’来打发,苏欢惠心情大好,并未顾及到。   到了苏宅,苏欢惠下车的时候主动在勒拾旧脸颊上亲吻,学着英国人的作风道:“学校见,亲爱的。”   勒拾旧懒懒点头,“学校见。”   回到勒宅勒拾旧将礼物拿出来一一分发给众人,管家的帽子,园工的胸针,厨房菲佣的按摩器,众人欢乐一堂。   言欢穿长衣长裤出现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看着勒拾旧,“没有我的礼物吗?”   勒拾旧心跳莫名掉了一拍,抬头看到言欢本人站在那里,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现在才下午。”言外之意,下午能够看到言欢在家实则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   言欢缓步下楼,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道:“欢迎回家。”   这是言欢第一次在人前做如此暧昧的动作,勒拾旧不知如何应答,原本的生气立时化为乌有。   言欢看似失望,“真的没有?”   “有有有。”勒拾旧一连说了三个有,心情激动无比。   自行李袋中拿出一条裙子,脸上有腼腆之色,“送给你的。”   言欢的脚步轻快的似二八少女,接过裙子便转身上楼,“我去试一试。”   勒拾旧看着她的背影刹那失神,言欢是从不穿裙子的,她甚至将自己的名字改作言桓,根本早已不把自己作女生对待。   等待的心情既激动又雀跃,你永远不会懂得近二十年的守候即将得到回报这件事对人的冲击,所有的一切忽然变得美好起来。   勒拾旧在客厅来回踱步,佣人们看似忙碌,实则在一旁等候,大家都想知道言欢穿裙子是什么样子。   听到言欢房门打开的时候,勒拾旧屏住呼吸,心脏就像是要破土而出的种子,鼓的厉害。   言欢本就高挑,平底鞋配白色连衣裙,乌黑长发披在肩头,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就如不问世事的仙子。   勒拾旧跨大步跑上楼梯与她对视,心跳难平,“欢欢最漂亮。”   言欢拍拍他的手臂,“同我来书房,我有话对你讲。”   勒拾旧伸手搀扶她,走了一半又收回手,想到报纸上那张照片难免失落。   书房的风格与老宅不同,是现代欧式风格,白色的书柜上有漂亮的刻花,沙发的垫子是言欢亲自挑选的,各种颜色的竖条纹堆积在一起,配着素色的沙发漂亮极了,言欢不在家的时候勒拾旧便喜欢躺在这里拿本书打发时间。   两人相对而坐,言欢状似不经意的问,“澳洲好玩吗?”   勒拾旧点点头又摇摇头,“与香港无二样。”   言欢轻笑,“城市的纪念价值在于回忆,什么时候请苏小姐来家里玩?”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勒拾旧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你今天如此哄我开心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言欢收起笑意,“小旧,这半年你越发不羁,什么都不同我报备,也不再与我交心,我担心你。”   勒拾旧站起来冷笑着后退,“有一天你也终于明白什么是小心翼翼,我的态度让你困扰?若是你真的担心我便该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这样,而不是把我推给其他人!”   言欢也站起来朝他走去,“小旧,我只是担心你,若是你不肯的话,我不见苏小姐也罢。”   “你知道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你从来都知道的。”勒拾旧抬手示意她不要再靠近,然后转身离开书房。   他从来都是懂礼貌的人,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从不摔门,这次一样。   佣人们见他沉着脸下楼,纷纷噤声,看着他一路走去车库开车出门,然后看到言欢跟下来一脸平静的吩咐:“派人跟着保护。”   勒拾旧打开车载录音机,正巧在播放一个谈心栏目。   主持人正在用粤语同人交流安慰,“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紧紧抓住一个过客并不明智,苦了自己,也伤害他人。”   另一个声音响起。   “可她已经是我最爱,她的好她的坏于我来说都是最好,即便遇到其他人也不过是将就,没人愿意将就,我情愿孤独一生。”   勒拾旧眼眶渐渐湿润,是,你遇见了她,那么其他人对你来说都是将就,可是孤独一生?十八岁,他的心已老,仿佛已经八十,真真是孤独一生。   言欢便是他的一生,他的喜怒哀乐全被她左右,她给他笑脸,他便觉得是恩赐,她早已是他的上帝。   车子停在兰桂坊门口,将钥匙丢给泊车小弟,勒拾旧独自坐一个开放小包间,要一整瓶轩尼诗兑满冰块喝一大口,然后呛的咳嗽起来。   有白裙长发美女坐在他对面调笑道:“小朋友,没喝过酒?”   勒拾旧冷冷看她一眼,继续喝酒。   “为情所伤?你才多大?”白裙美女似乎来了兴趣,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勒拾旧放下杯子,“十八岁零六个月,有何见教?”   “我十八岁时候也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如中魔一般,怀疑他请了法师对我下蛊。”女人自行拿起杯子倒酒。   “我与你不同。”   “没有谁的感情是不同的,也没有谁同谁是真正能够一生一世的。”   “那他现在如何?”   女人一愣,“他已于三年前结婚,去年得一子,前日见他同妻子一起买婴儿服,看似婚姻美满,若是他们明日离婚,我也见怪不怪。”   勒拾旧失落,“当时你不曾请他回头?”   “只差下跪,尊严都不要了,男人薄情起来,令人发指。”   勒拾旧得到共鸣,“是,女人也一般。”   女人举杯,“来,为新生活干杯。”   勒拾旧同她干杯,却道:“为了一生一世干杯。”   入夜酒醉的勒拾旧被抬回勒宅,见到言欢站在院子里,张手将她抱住,不住的喊:“欢欢,欢欢。”   言欢抬手阻止佣人上前,温和的拍拍勒拾旧的背,“回来就好。”   吃力的将勒拾旧扶回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言欢转身吩咐佣人:“请煮醒酒茶来,谢谢。”   勒拾旧并不清醒,紧紧拉住言欢的手,双眼迷蒙的看着她,“欢欢,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   永远不要同喝醉的人讲道理,但是勒拾旧讲的是他的心声,也只有酒精麻痹神经的时候才敢说出来的话。   言欢的手被他紧紧抓着,她看他许久才缓缓点头。   怎会不知,只能装作不知罢了。   勒拾旧忽然就哭了起来,男孩子的泪水最金贵,可是他已在言欢面前哭过许多次,每次都是那么无力,松开她的手环住她的腰,不断重复一句话,“欢欢我爱你,欢欢我爱你。”    ☆、十五章   言欢迟疑的落下自己的手,轻柔的拍着他的背,缓缓说了一句,“对不起,小旧,我不能答应你。”   勒拾旧的哭声越来越大,男人的哭声更能让人产生共鸣,与平时的强硬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大悲的感觉,他的身体伏在她小腹上因为抽泣,肩膀不停的颤抖。   空气将他的声音久久存下来,让言欢的手掌也缓缓握紧成拳,再缓缓伸开,抚摸着勒拾旧的后背,想让他平静下来。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的,大抵就是如此了。   叩叩叩。   “言小姐,醒酒茶好了。”   言欢回答,“请稍等。”却发现勒拾旧抱住自己的腰丝毫不肯松手,她无奈,只得道:“先放在客厅吧。”   没有意识的勒拾旧抱住言欢整整一夜未松手。   第二天勒拾旧醒的比较早,宿醉让他脑袋疼痛,当他睁开双眼看到言欢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的毫不防备,就如他七岁之前那样,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他一动不动,就像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唯恐少看一眼。   对,言欢便是他最重要的宝贝。   想到某日在报纸上看到的采访,专家挖开古墓,一堆骷髅勉强能看出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互相拥抱,多么浪漫,竟然能够在世上拥抱千年,多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往前推进,他情愿化作一堆骷髅。   阳光破窗而入的时候他忍着头疼将言欢的头小心翼翼的移下自己的胳膊,下床看她许久,洗漱出门。   他不愿她醒来后尴尬。      苏欢惠陪勒拾旧去参加极限运动,在赛场勒拾旧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在这里等我回来。”   苏欢惠抓住他的衣袖,“不要去,我害怕。”   “我参加又不是你参加,怕什么?”勒拾旧无所谓的笑笑。   “我怕你出事。”苏欢惠见多了他无所谓的笑,依旧心惊。   勒拾旧推开她的手,笑着往赛场走去。   苏欢惠见他□的自行车速度越来越快,冲上制高点又飞下来,吓得惊叫起来,勒拾旧以前虽然不羁但是并无自我毁灭倾向,现在却只玩危险的运动,前日两人才去赛车回来。   走出赛场苏欢惠依旧后怕,抓住勒拾旧的手,“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勒拾旧甚至不问什么事,笑着点头,“我答应你,一百件也答应。”说完猛然转头去看苏欢惠的脸,带着乞求带着无奈,当初他那样要求言欢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只觉浑身发冷。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便可,请不要再玩极限运动了,我担心你,许多人死在赛场上。”   勒拾旧无意识的点点头,“好。”   原来在爱情里,总是要有一方丧失尊严的。   “也不再玩赛车和跳伞。”   “好。”   苏欢惠感动,扑进他怀里,勒拾旧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摩擦着她的头顶,弄乱了她的长发。   勒拾旧果然说到做到,再没有去做任何有危险的运动,每日同苏欢惠一起上学下学,也不再去各种舞会,对苏欢惠车接车送,体贴至极。   九月的一天言欢被邀请来公立大学作一篇《现代大学生就业方向报告》的演讲,在言欢进场前两个小时演播厅的座位便已经坐满。   苏欢惠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勒拾旧,“她现在已经不是勒家的言小姐,而是香港的言小姐,你每日见她自然是没什么好欢喜的。”   勒拾旧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看苏欢惠,他的睫毛很长,是标准的美男子,“是没什么好欢喜的。”他从不知道言欢的日常生活竟然这么忙,连这种事情都要参加。   是,她已不是勒家的言小姐,现在她是全香港的言小姐,粉丝比电影明星都要多。   言欢进场,全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勒拾旧并不鼓掌,抬起头往前看,言欢正微微俯身致谢,抬起头看到勒拾旧,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常态。   言欢语速并不快,却讲的很精彩,每两分钟便能引来众人的大笑和鼓掌,勒拾旧坐在下面却什么都听不进,这并非他了解的那个言欢,他所认识的言欢并不喜与人交流,也从不一次性讲这么多话。   他感到难过,不明白到底是她变了还是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忘了前进,两个人总是脚步不一。   “改日你介绍我认识她可好?”苏欢惠扯扯他的衣服,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勒拾旧侧着头看她,“你现在吻我,我便介绍她给你认识。”   苏欢惠本就是与时俱进的人,而且谁在爱情管那么多,勒拾旧的话音才落下,她便躬身上前吻上他的唇。   勒拾旧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时候捧住苏欢惠的脸深吻,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眼光,不顾言欢已经停下演讲。   言欢的演讲停了足足十秒钟才再次开始,勒拾旧放开苏欢惠同她调笑,“我们是一吻定终身。”   演讲结束后言欢被众人围住,苏欢惠也要上前同言欢讲话被勒拾旧拦住,“改日让你同她说个够。”   苏欢惠看看言欢身前的众多人,为难的点头。   两人还未走远便被人拦住:“少爷,言小姐请你带着苏小姐一同吃午饭。”   勒拾旧看着苏欢惠雀跃的眼神应允。   地点定在市内的西式餐厅,勒拾旧同苏欢惠到的略早,菜色已经备齐,言欢的份例依旧清淡无味。   苏欢惠看着主座旁边清淡的菜样,“西式餐厅竟然还有如此菜色真让人诧异。”   勒拾旧眸光黯淡,是,言欢一生都不能享受美味,她已失去太多。   言欢进来的时候同苏欢惠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苏欢惠激动的语无伦次,“言小姐,我是拾旧的同学,我叫苏欢惠。”   言欢点头,微笑,“我知道,你是小旧的女朋友。”   勒拾旧抬头看言欢,她正对着他笑,勒拾旧心口一堵,他不该带苏欢惠来见她,他又输了一次。   “言小姐是香港名人,竟然认得我,真是荣幸。”   “我关心小旧的一切,改日请同小旧一起来家里玩。”   苏欢惠更是欢喜,“是是是,一定去。”   半刻沉默之后苏欢惠化身小记者,从对政局的看法到未来经济发展的变化,一一向言欢请教,言欢耐心的回答她,仿佛老师授课。   勒拾旧忽然打断两人对话,“下午课程满,我们要提前回学校,晚上见。”话是对言欢说的,却是看着苏欢惠。   苏欢惠摸不清头脑,下午明明没课,但她不愿揭穿勒拾旧,站起来同言欢告别,“改日去府上拜访,再见。”   言欢依旧坐着,微笑看着苏欢惠,“再见,请代我照顾小旧。”   出了餐厅苏欢惠问勒拾旧,“你同言小姐不和?你们看起来怪里怪气。”   自那日他喝醉之后两人便没有好好谈过,勒拾旧总是躲着言欢,言欢也忙,日子久了,自然疏离。   “没有,她很好。”只是她演讲一上午早已累极,无力再接受苏欢惠一连串的询问,勒拾旧暗自决定以后要尽量避免苏欢惠同言欢见面。   一路上苏欢惠追问言欢从小到大的趣事,勒拾旧不愿同她讲,便吓唬她,“再问带你去跳伞。”   苏欢惠果然被吓到,不再追问,却同勒拾旧生气,勒拾旧自然少不了要哄她开心。   晚上到家勒拾旧耐心的等言欢回来,半是挑衅的问:“你觉得欢惠怎样?”   言欢请佣人倒一杯清茶来,才道:“苏小姐很好,只是目前你当以学业为重,感情可长期投资,缓缓推进。”   勒拾旧怒极而笑,“勿要把一切当做生意,欢惠是个大活人。”   言欢低头思付半天,“看得出她很喜欢你,你当珍惜。”   “我自然珍惜。”   “若是大学毕业你们依然在一起,我便为你们主持婚礼。”   勒拾旧再次败下阵来,“我是否不该介绍你们认识?”   “不,苏小姐年轻漂亮且上进,又懂得创新,将来定是一名事业女性,我喜欢她。”停了一下,她声音温柔道,“最重要是,她爱你。”   “你呢?什么时候结婚?同谁结婚?我们可同一日举行婚礼。”勒拾旧气馁,已不知自己在讲什么。   言欢喝一口茶,“我身体不好,不愿拖累别人。”   勒拾旧脱口而出,“我不怕被拖累。”说完便紧张的看言欢的表情。   言欢微笑,“是,未来你结婚我们仍可以住一起。”   勒拾旧深呼吸,鼓起勇气:“何时请姚先生来家里坐坐?”   言欢脸上闪过错愕,勒拾旧便觉胜了一筹。   “你课业不忙便打电话到公司,我来安排。”   勒拾旧答,“好。”后又站起来,“你该休息了,已经过了午夜,我可不愿再见你进医院。”   言欢也起身同勒拾旧一起上楼,“我自当注意,你不必挂心。”   “你明知我无法不挂心。”   言欢笑,“是是是,以后我定十点前入睡可好?”   “最好不过。”   回到房间勒拾旧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真好,言欢若是一生不结婚,那他便也永远不结婚,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永远,多么美好的词,多么美好的夜晚。       ☆、十六章      第二日勒拾旧见到姚楚,真人比照片漂亮许多,也比照片刚毅许多。   姚楚带了礼物给勒拾旧,是两张船票,自海港出发至欧洲,一等舱,背面画着一艘豪华游轮,上书:不羁的风四个大字。   “同你女朋友去,她会更爱你。”   勒拾旧收起船票礼貌致谢,“谢谢。”   姚楚很健谈,只是见勒拾旧对他热情不高之后才转向言欢同她谈论新电影的事情。   “现在圈子越发乱,前几日上娱刚拍好的电影母带被人偷走,现在他们唯一不敢动的怕是我们家。”   勒拾旧听过这个新闻,某些势力现在海港俨然如入无人之地,随意烧杀抢掠,人们私下称他们是八国联军。   只是言欢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为何他们独独不对锦华旗下的影视公司下手?   “这一行现在渐渐式微,总有人愿意管他们。”言欢吃的少,才吃下几口便不再动手。   “谁管?香港政府?还是大陆派人来?不知又要等多少岁月,现在大家不约而同去欧洲发展,这个圈子式微才是真的。”   言欢看向远处,“不久。”   姚楚失笑,“你是女巫,总能未卜先知。”   “女巫才需卜卦,我是先知。”   姚楚大笑称是。   勒拾旧喜欢听两人讲话,可以知道言欢不为他知的一面,自两人谈话的内容和态度判断两人关系的深浅。   他已入魔。   饭局结束,言欢上楼拿亲手起草的文件给姚楚,客厅只剩下勒拾旧同姚楚两个人。   “姚先生美的像是画中走下来的人。”勒拾旧盯着姚楚开口,来意不善。   姚楚不在意,“是,勒先生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再过几年会将全香港的男人比下去。”   “我只愿将你比下去,欢欢喜欢所有美丽的东西,比如你。”   姚楚挑眉,“你喜欢她?”   男人之间的互动从来都最直接。   “我爱她。”勒拾旧毫不避讳。   姚楚诧异,“哈,那你可有苦头吃了,她不爱任何人。”   “她对你有好感。”   “那又如何,紧紧是好感而已,我们都喜欢美丽的东西。”   “请你远离她。”勒拾旧对于他轻慢的态度感到生气,他的欢欢不该是被人这种态度对待,可有可无,可远可近。   姚楚看一眼正在下楼的言欢,微微一笑,“那可不行,她是我东家。”说完便迎上去同言欢说着什么。   看着两人出门的背影,勒拾旧几乎是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去质问言欢到底是什么眼光!选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没用!   随即又自嘲的笑,勒拾旧,什么时候沦落为妒妇了。      送走姚楚,言欢敲开勒拾旧的房门,他正靠着被子看着窗外发呆。   言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不开心?”   勒拾旧盘腿坐直与她直视,“你最怕我不开心走上勒家明的老路,这次是否打算彻底将姚楚送离身边?”   “若是你实在不喜他,我可以不同他来往。”   勒拾旧终究年少气盛,“你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是员工我是老板,私下算是朋友。”   “你会同他结婚吗?”   “永远不会。”   “你有多少这样的朋友?离开他会有多少个姚楚涌现?”先是梁永志,后是姚楚,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是尽头?   “若是我安定下来,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不等勒拾旧回答,她再开口,“不要再玩危险的游戏,我日夜担心你。”   勒拾旧心下动容,他做这么多无非是为了换来她一句关心,然而言欢最了解他,冷眼看一年,直到他精疲力尽,无法与她斗争才开口,她永远把握准确火候。   “你的安定,是什么意思?”   “找一个合适的人,或许与他组建家庭,不再流离漂移。”   “不,”勒拾旧拒绝,“我可以答应你你要我做的事情,但是我不要你找一个男人安定下来,你要永远陪着我游离漂移,这是你欠我的。”   言欢平静的眼眸下实则风起云涌,是,她欠勒拾旧十八年的爱情。   “好,我答应你,我陪你一起。”   轻易说出口的诺言不牢靠,但是勒拾旧相信言欢,她的保证让他的心稳下去,这样也好,两个人就如此厮守一生。      十月勒拾旧陪苏欢惠去郊游 ,苏欢惠穿白色连衣裙,是勒拾旧亲自陪她挑选所得。   两人在树荫下相依偎,像热恋中的男女,勒拾旧从不亏待苏欢惠。   越来越多的人朝郊区涌来,带着恐惧的叫声,打破十月的安静。   苏欢惠看着不远处的众人,“何事至于如此惊慌?可是又要打仗?”   勒拾旧皱眉看着众人,打仗?同谁打仗?现在是和平年代。   有人走过来乘凉,勒拾旧问:“出了什么事?”   “你们还不知道?市里两股人火拼,有电影明星死了!”语气即夸张又惊悚,可信度却极高。   “为什么?”   “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进华娱抢电影母带,还射杀了姚楚,另一帮人也来抢,上万人在市内打架,市民都已出市。”   勒拾旧猛然站起来,转身即跑,苏欢惠在后面追,一面喊,“拾旧,什么事?拾旧!”   勒拾旧哪里听得到,踉跄中撞到许多人,换来一片骂声。   轿车无法在路上行驶,车子早已将马路堵死,勒拾旧狠狠拍一下方向盘,低咒一句“该死!”下车摔门徒步往前跑。   他第一次摔门,竟然在此刻。   言欢是他的命,现在言欢即将没命,他还保留绅士做派做什么?   秋日的风热起来,勒拾旧的背上早已被汗水浸透,入市的路被警察封死,只出不进,勒拾旧是唯一拼命也要进去的人。   人太多,警察无暇顾及,勒拾旧竟然轻松挤进了人群。   与人群逆流不是什么好主意,十分钟他才前行百米不到,心越急,越绝望。   等他到了华娱,双脚几乎无法行走,除非发生战争,世上再也看不到比这更惨的景象,地上是血水浸泡的肢体,电影里常有的火拼真实上演。   现场的官兵数量众多,已渐渐稳住局面,手拿双刀杀红眼的男人们被卸下武器押送出去,勒拾旧双眼被刺,死死盯住男人们肩头的刺青标志。   他曾经见过,在那一夜。   他被隔离在安全线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尸体被盖上一块块白布,勒拾旧猛然惊醒,言欢!   在他往大楼里冲的时候有武警人员拦住他,“里面危险,情况并未被完全控制,请离开这里。”   勒拾旧坚定的看着他,“正因为危险我才要进去。”   “你不要命了?”   “我的命在里面。”勒拾旧抬头朝华娱大楼看去,华娱是锦华旗下的影视公司。   军装男子似乎被他感动,“是女人?”   “是,一生挚爱。”   “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女人,她或许已经……”   “不!她不会,我也不会遇见比她更好的女人,请让开。”   “我必须对你的生命负责!”   勒拾旧暴怒冷喝一声,“我说过我的命在里面!”   男子叹一口气,让开路,“那么请你对你自己负责。”   勒拾旧甚至来不及道谢,快速跑进大楼,今早他无意中听到她打电话给秘书交代今天要去华娱视察,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在这里。   一层一层找去,焦急的声音传遍整层楼,“欢欢!欢欢!回答我!”   声音渐渐染上恐惧和颤抖,不断有制服男人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终于在七楼有人拍他的肩膀,“少爷?”   勒拾旧看向来人,激动难以言表,紧紧握住来人的胳膊,“欢欢呢?”   “请随我来。”   活着!还活着!勒拾旧喜欢七这个数字,吉祥又幸运。   被领进一间硕大的办公室,言欢自人群中朝他走来,上下看去,“外面危险,你怎么乱跑?”   勒拾旧忽然抬手紧紧拥住她,“我担心你,我知道你在这里。”   言欢在他怀中沉默,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他浑身颤抖,吓坏了。   许久之后言欢才推开他,“我还有事情要同他们交代。”   勒拾旧虽然放开她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言欢不反驳,任由他在人前握着自己的手将姚楚的后事交代清楚。   回到勒宅,言欢亲自泡了蜂蜜水给勒拾旧喝,勒拾旧自小便是小大人,此刻却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言欢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仿佛怕她忽然消失一般。   言欢失笑,“我要洗澡。”   勒拾旧松开她的手,眸光坚定,“我在这里等你。”   言欢笑笑走进浴室,随手关门却未落锁。   勒拾旧站在门口同她说话,“今天发生什么事?”   言欢的声音等很久才传出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们针对你?”   “不。”   “姚楚真的没了?”勒拾旧有一点难过,前些日子还见到他,忽然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的生活中总充满死亡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不羁的风,有没有。。。。。。。 ☆、十七章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隐隐兴奋,言欢并未因为他的离去而有任何伤感。   “是。”   “你……”喉头滚动,勒拾旧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浴室的水声停下来。   “并不,他有了更好的归宿。”   勒拾旧松一口气,不再问。   入夜,勒拾旧依旧不肯离开言欢的房间。   言欢如平时一般处理公文,勒拾旧坐在一旁,随手翻翻她看过的公文,并无很大兴趣,倒是喜欢目不转睛的看着言欢认真的样子。   睡觉的时候言欢如很久之前一般理所当然对勒拾旧道:“小旧,关灯。”   勒拾旧应一声去关灯,然后和衣躺在言欢身边,言欢拿毯子帮他盖上,一切自然的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勒拾旧同言欢一起睡,夜里总喜欢借着月光看言欢的脸,很多时候他想,不仅言欢的脸色是病态的,他的心也是病态的。   听着彼此的呼吸,勒拾旧觉得心安,虽然言欢闭着眼睛,勒拾旧知道她并未睡着,“欢欢,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梦想?”   “梦想?”   “是,小时候你同我讲你的梦想是身体健康,可以为生活四处奔波,在奔波中忘记自己曾经的理想和爱好,为了活着而变得越加小市民。身体发福,穿着拖拉的衣服去哄抢超市里的特价物品,在大街上不顾形象大骂自己的孩子,也已不再顾及脸面和男人吵架,你还记得吗?”   言欢不答。   勒拾旧伸手自她颈下穿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心境已不能用悲凉来形容,他明白,言欢已彻底把他当作家人。   月光将相拥的人用黑白剪影记录,男孩已没有泪水,这一生他的泪水全部给了她,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      第二日有佣人前来敲门,言欢已经不知所踪,勒拾旧简单梳洗下楼见客。   苏欢惠见到他便疾步走上前抓住他的手,“拾旧,我一整晚担心你,发生什么事?”   勒拾旧有片刻恍惚,他早已将苏欢惠忘记,心生愧疚,“对不起,忘记给你挂电话。”   苏欢惠坚持问:“发生什么事?”   勒拾旧从不瞒她骗她,“昨日欢欢有危险,我去找她。”   苏欢惠了然,放下心来,“言小姐还好?”   勒拾旧点头,“好。”   “昨日的事情和她可有关系?”   “姚楚是锦华旗下艺人,被抢走的电影带是华娱的。”   苏欢惠思付,“冒昧上门,你可会怪我?”   “不,你亦是担心我,若有下次我会告诉你。”   “千万不要有下次,我心脏承受不住。”苏欢惠难得撒娇,靠在他身上。   勒拾旧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可曾吃早饭?”   苏欢惠摇摇头。   勒拾旧责怪她,“下次勿要这样。”   苏欢惠但笑不语。   勒拾旧带她吃早饭,又同她一起观赏宅子。   花园里的玫瑰已成惨败之像,苏欢惠站在玫瑰中间问勒拾旧,“拾旧,你可曾爱我?”   勒拾旧看她许久,“欢惠,我不愿伤害你。”   “那你可曾喜欢我?”   “你年轻漂亮又有朝气,全世界的男人再找不出不喜欢你的人。”   “那你呢?”   “是的,我喜欢你。”   “那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你为何不离开我?我已千疮百孔,失去爱的能力。”   苏欢惠歪着头笑意盎然的看他,“我想治好你。”   勒拾旧低头摘下一朵还开的完好的玫瑰递给苏欢惠,“谢谢你,欢惠,任何时候你觉得受到伤害,请离开我。”   苏欢惠低头轻嗅玫瑰,抬起头对他笑的灿烂。      过几日,香港仿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局下定决心要铲除暗势力,真正参与的人数却少之又少,每日见穿制服的男子端着枪整齐排列自市中心走过,每条街都配备警报亭,黑色的枪管自亭中伸出来,随时准备开枪。   大批的人被送进监狱接受公审,又有许多人乘黑船离开海港,普通人穿上喜庆的衣服在广场上静坐,以前是为了请愿,现在是为了庆祝。   人民政府终于站出来保护他们的子民,所有人感恩戴德。   当红明星在广场上搭起台子为众人表演,众人哭了又笑了,笑了又哭了。   神父在胸前画十字,道:“愿上帝亲吻这座城市。”   众人齐齐在胸前画十字,有良知的记者拍下照片配上声情并茂的文字刊登在报纸上,看到的人相互传阅,一时间这座城市变得感性。   同时,勒拾旧也松一口气,以后再也不用见到那刺青,对于勒家来说是幸事。   勒拾旧同言欢也再次恢复邦交,每日只要她在家里便总喜欢粘着她,一切仿佛回到十年前,言欢对于他的举止不发表任何言论。   他的话多了许多,每日同言欢讲学校的趣事,言欢也从不应付,认真听他讲完再分析给他听,俨然像是听属下作报告,勒拾旧反抗多次,不见效果。   苏欢惠同勒拾旧抱怨:“最近你陪我的时间少了许多。”   勒拾旧隔几日便带她回家,言欢看到苏欢惠总以礼相待,苏欢惠喜欢同言欢说话,两人熟悉许多,有一次苏欢惠拿一篇报道言欢的报纸在客厅念给言欢听,言欢皱着眉头道:“这句话是被人加上去的,真是气人,竟然不尊重原着。”   三人在客厅笑作一团。   言欢已接受苏欢惠,苏小姐成了勒家的宠臣,佣人们见到她总要喊一句“苏小姐”以示她与他人的区别,上门拜访的客人看苏欢惠的眼神不禁也带了重视。   一日三人一起打纸牌,言欢问苏欢惠,“你喜欢哪个国家?”   勒拾旧拿牌的手僵了僵。   苏欢惠全然不知,“欧洲各国自有风情,英国人绅士,法国人浪漫,德国人精细,美国人又太狂妄。”   “我送你们出国念书可好?”   苏欢惠雀跃,“真的?只有我同拾旧两个人?”她家境虽小富,但是去欧洲留学未必负担得起,再说家父家母已有些年纪,未必肯为她负担。   “是,只你们两个。”   苏欢惠点头,“我愿意我愿意。”不忘抓住勒拾旧的手以示感激。   言欢放下纸牌,“我去同秘书交代。”   苏欢惠离开勒宅之后言欢同勒拾旧谈话,“刚才你并未发表意见。”   “你同她做的决定,与我毫不相干。”勒拾旧毫不在意的玩弄着手中的纸牌,最近新兴起一种卜算方式,将十五张纸牌扑在桌上,再依次叠加翻开,以此推算运程。   “你要与她一起去,怎么与你不相干?”言欢认真看他推算,不时皱起眉头。   “你并未同我商量过,即便你与我商量,我也不会去。”   言欢叹一口气,“香港现在不太平,我希望你出去避风头。”   勒拾旧终于抬眼看她,“怎么不太平?”   言欢思索许久,说出四个字,“卷土重来。”   勒拾旧震惊,“你是说……不,他们与你有关,是不是?”   言欢乌黑的大眼睛变得冰冷无情,“他们不该与勒家为敌。”   “我以为……”   “当局曾承诺他们好处,但是所有好处都没有美钞看起来漂亮,怪他们太贪心,落得如此下场。”   勒家是百年大树,所有人想来分一杯羹,勒拾旧懂了。   “代价是什么?”   言欢站起来走到窗边,许久才道:“姚楚。”   勒拾旧震惊,“怎么可能!何至于以命相搏?”   “他未婚妻被迫拍有辱人格的片,自杀身亡。”   勒拾旧走上前拽过她,“你也参与了,是与不是?”他不信,他的欢欢是善良正直的人,定然不会拿别人的生命做儿戏。   言欢与他对视,“怕我?”   勒拾旧摇头,一片茫然。也终于明白公司账上少掉的一半钱去了哪里,一杯羹两家分,僧多肉少,必然打起来,而姚楚在整件事情中起到的唯一作用便是将这个消息更快的散播出去。   他生命的价值在于为未婚妻复仇。   他做到了。   在言欢的帮助下。   他们各取所需,勒拾旧找不到任何指责言欢的理由。   言欢对那一夜始终介意,对于他脚伤难愈更难原谅。   这个局,自那一夜便已经开启。   至此,他已经原谅她。   “不,我不会再把你丢在危险里,我曾对自己发誓,永远不会。”   言欢直言,“你只会令我更分心,也让事情的结果更坏。”   “我要陪着你。”勒拾旧不为所动。   “这一次我不会任由你胡闹。”言欢轻哼一声,随即对他一笑转身出去。   勒拾旧在她身后宣战:“我们走着瞧。”   言欢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十八章   隔一日有人上门来取他的证件,勒拾旧当着那人的面将证件烧毁,耸耸肩,“你看,我哪里也去不成。”说完又看着那人惶惶的目光道,“尽管去告诉言小姐,总之我哪里也不去。”   两人总重复冷战与复合再冷战的状态,在家中勒拾旧再看到言欢,俨然当她是透明人,偶尔看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立刻调转面孔,完全孩子气。   苏欢惠愉快的同他说,“有人来取走我的证件,我期待英国的生活。”   勒拾旧对于这个问题总以沉默示人。   言欢的父亲言品瘟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找到勒拾旧,“勒少爷,许久不见。”   勒拾旧示意他随他进入一间咖啡屋。   “上次我开的支票数目足够支付你们一家四口两年的日常生活,这才半年,为何你又来找我?”   “物价上涨,白菜要两百港币。我也是无奈。”言品瘟搓着手掩饰自己的窘态。   勒拾旧犀利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你可赌钱?”   言品瘟见瞒不过,“一次才一万块,并不经常去。”   勒拾旧换一个话题,“你女儿价值几何?”   言品瘟愣住。   “若是我想买下言欢,她属于我一辈子,我该支付多少?”   痴心妄想,完全痴心妄想。勒拾旧已是不疯魔不成活。   “我家不做人口买卖生意。”良久,言品瘟才如是开口。   勒拾旧自嘲一笑,拿了支票本写下一个数目签字递给言品瘟。   现在他已可以签写自己的名字。   言品瘟拿了支票将桌上的咖啡一口喝掉,站起身朝勒拾旧微微鞠躬,“多谢勒少爷。”   勒拾旧点点头,“改日若你想卖女儿,请来找我。”   言品瘟的目光变得越发奇怪,大约是奇怪勒拾旧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变态,如此具有占有欲。   并未回答勒拾旧的问题,言品瘟急急朝咖啡厅门口走去,有人上前拦住他的路,他同人撕扯,渐渐变作厮打,言品瘟双拳难抵四脚,很快便落得下风,被人推倒在地拳脚相加。   勒拾旧只是看着,并未要理会的意思。   言品瘟在那里大叫,“我同意卖给你,我同意!”   呵,多么廉价的理由,原来出卖便是如此简单。   勒拾旧还是动手了,他从不知自己体内竟然有好战因子,即便已经受伤,还尽力将两人逼至墙角,拳头如窗外的雨水,急急落下,打红了眼,直到警察将他拉开。   他最珍重的人被人如此轻视,他不能容忍。   被带至警察局,两名警察坐在他对面询问他的姓名电话住址,勒拾旧一一作答。   “为何斗殴?”   勒拾旧看着两人,“是他们打我。”   两人上下看勒拾旧,并未任何明显受伤特征,反观对方,一个脑震荡,一个折了腿,“他们为何打你。”   “不,他们打言品瘟,我只是劝和的。”   “谁是言品瘟。”   “怎么,你们没带他回来,是他同那两人有恩怨。”啊,他怎么会帮那种人,反倒自己进了警局。   “他是你什么人?”   “我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那你为何帮他?”   勒拾旧忽然笑了,“我爱他女儿。”   其中一名警察笑,“意气用事?可知你可能坐牢。”   勒拾旧丝毫不怕,“这样我还可以留在本地,我愿意坐牢。”   两人再笑不出来,纷纷摇头,对于勒拾旧的年少轻狂感到无奈。   勒拾旧被带至临时拘禁点,不到五平方米的狭窄单身牢房,除了床和简易马桶一无所有。   勒拾旧唤来狱警,“我想看书。”   狱警敲敲他的铁门,“在外面大好年华不看书,来了这里才看?”   “请替我找一本《漫长的婚约》。”   “没有,你该反思为何进来。”   说完狱警敲着铁门一路走开。   勒拾旧回到单人床上双手抵在脑后很快便入睡,他累极了。   他梦到小时候言欢将他抱在怀里,“我变个魔术给你看。”   他在一旁咯咯的笑,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勒家明正蹲在自己面前,“言欢死了,被你害死了!”   他大哭,“欢欢,我要欢欢。”   然后他吓醒了,兀自笑起来,欢欢怎么会死,不会,永远不会。   很快言欢便得了消息来警局,与警察面对面坐着。   平头警察表情刻板,“交二万保证金,即可保释,你是家长?”   言欢点头称是,神色不明。   “少年热血,该多管教。”平头警察继续说教。   “他并非冲动之人。”言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方才见他如此训其他家长,无非一套说辞,举一反三。   “对方脑震荡,若非冲动,那便是精神有问题。”   言欢冷哼一声,“诽谤罪又该如何定罪?”   平头神色一变,似是讥笑,“上梁不正。”下梁歪。   “阁下在学校时可曾与人斗殴?”言欢并不理会他的口不择言。   平头警察摇头,“做警察,最需克制。”   言欢利索的在各类文件上签字:“平庸之人,才需克制,生活四面楚歌,双脚落地即是柴米油盐,抓贼时唯恐女朋友谈分手,审讯时又怕家中父母重病,你说可是?”   平头警察将文件抽回,仿佛要望进言欢的心里去,声音冷了几度:“你该走了。”   言欢站起来:“若想来我手下做事,请打电话。”   “谢谢,你的电话将永远不会响起。”直到言欢的背影消失,他才低头去看文件右下角的签字,言桓两个字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字迹隽秀,和整个人身上充斥着的霸气完全不同。   后面跟着一串电话。   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一串号码,与报上大幅版面的人联系起来,心中一惊,原来本人并非如传说中一般,满脸横肉,身如桶,腿如柱,竟是如此一个秒人。   也唯有这样的财力能够迅速摸清一个小警察的家底,字字如针,让他无从反驳。      虽是暂时拘禁,来来回回曲折的铁门铁窗和身带配枪面无表情的守门警察还是让言欢皱起眉头。   单人房间唯有一张小床和简单的入厕设备,勒拾旧缩在小床上,看到言欢并无意外,快速下床走到门口。   一路走出警局,两人无话。   “手续马上为你办好,即日你便去英国留学。”德国房车里,言欢表情极淡,看着对面不羁的少年道。   勒拾旧冷嗤:“送去中东岂不更好,偿你夙愿,以后再不用见我。”   言欢的面上似有波动,“小旧,对我有何怨恨,即刻说出来。”   勒拾旧最恼她拿自己作长不大的顽童,“说许多次,勿要叫我小旧!”   “好吧,拾旧。”   “你不问我为何进警局?”原来他最恼的是这个。   言欢沉吟一下:“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如此。”言外之意,已经如此,何须再问。   勒拾旧怒目,终究是十八岁的孩子,指责她:“你从不关心我!”   “我知道你前天早上吃三明治,中午吃学校食堂里脊肉配罗宋汤,下午踢球,晚上同我一起晚餐,仍需我列出菜色吗?”   勒拾旧再次冷嗤,“那你可知我要什么?”   言欢眼神晦暗,“你要什么?”   勒拾旧转过头不再同她说话,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他哄她开心,自他父兄不幸辞世,她俨然另换一人,将所有精力全用在生意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他要的简单,自他出生,到她死亡,他要的从来都只她一个人。      晚上吃饭,厨房照常经过精密计算,蛋白质控制在40克,热能600千卡,少盐无辣,佣人许是见两人脸色不对,端上饭菜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学你自己选,还是我替你挑选?”   “你自然最喜欢英国人的学校,牛津剑桥,还是杜伦?”   “我尊重你的意见。”   “最后还是你做决定,有何不一样?”   “那伦敦政经如何?”   “那是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那你想什么?”   “我并不愿出国。”   “你精力过剩,该与女友多消遣。”   “你又想把我丢给他人,况且我已在本地读两年大学,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   言欢叹气,“不,我是为你好。”   勒拾旧见她如此,更是恼怒,“我从来不知什么是真正为我好,你总是做一些我不愿意的事情。”   “将来你会感谢我。”   “那我便读纽卡斯尔。”众所周知,纽卡斯尔以医学着称,他是存了私心的。   “你已是勒家唯一的孩子,是时候该承担责任。”   勒拾旧终于抬头,“勒家有你,万事大吉。”   “莫要讽刺我。”   勒拾旧连忙否认,“不不不,你明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从不讽刺你。”   “那便去读政经,将来你自会明白。”   勒拾旧站起来拿了餐布擦嘴,然后将餐补随意一丢,转身上楼,同她讲话,永远是自讨没趣。两人早已不复往日亲密。   言欢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照样吃饭。      过了九点钟,有佣人来敲门。   勒拾旧正在灯下看书,英语版《爱在瘟疫蔓延时》,换了个姿势,“请进。”   私人医生傅君进门,恭谨的站在那里,“请问少爷可曾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勒拾旧合起手里的书站起来请他坐下。   “言小姐让我来替少爷做全身检查。”说着他已经拿起听诊器。   勒拾旧无奈,心知躲不过,便道:“肩膀挨了一下,擦了药水便好。”   “请脱衣服。”傅君年方四十,做事从来一板一眼,绝不通融。   到底是通身检查了一番,勒拾旧一边扣上扣子一边看着傅君收拾东西,“不要告诉言小姐。”   眼镜后傅君的眼神闪了闪,豪门辛秘,他自是不便评说,“她是我老板。”   言桓培养出来的人永远和她一样,不懂变通,又无趣。      第二日勒拾旧八点钟准时下楼,毫无意外言欢已去上班,只是家中迎来了新的客人。   言欢向来不喜欢生意上的人来家中,旦有陌生人上门,一律谢绝,但是此人不同,他是言欢的父亲。   勒拾旧走上前叫人:“言叔。”   言品瘟讪笑:“欢欢不在家?”   “不在。”   “你可有受伤?”   “不曾。”   言品瘟见主人不肯请自己坐下,搓着手以解尴尬,“昨日的事情要谢谢你。”   “不必谢我,支票你并未到手。”   “可我急需用钱,家遂正读大学,家群又是女生,明年也要考大学,衣服化妆品又一样不可缺,可否通融?”   勒拾旧有些厌恶他的贪得无厌,最初半年来一次,现在一月来两次,分明是欺他软弱,“你并非卖女儿来我勒家,言桓也已非当年言欢,你弃她之后便应和她一刀两断。”许是昨日言欢的强硬,勒拾旧第一次不愿在言品瘟面前让步。   “他日我若发迹,断不会忘记你。”   “我勒家不缺你一分一里。”   “请开昨日同等数目支票给我。”   勒拾旧仿似终于发现他和言欢身上的相同之处,拿了支票本出来:“人贵自立,好自为之。”   “多谢。”言品瘟拿了支票,终于缓了一口气,不复刚才精明,脸色却依旧难堪,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人看低,生活落魄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够自尊而已。   “再见。”   言品瘟点点头,老实的退出去,却被管家拦了去路,“言小姐在书房,希望与你见一面。”   此话一出,勒拾旧与言品瘟同时愣了。   言欢是忙人,今天竟然在家,作为女儿,在父亲面罔称言小姐,并且不亲自来请安,反而请父亲去见自己,简直不懂人伦。   然而没人脸上有异议。   言品瘟踟蹰,这是十八年前他丢弃当时还是言欢的她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见他,外界的风风雨雨他听过许多,心知见她绝非什么好事,“当年我丢弃她,心知无颜相见,请代我转告。”说完抬步便走。   管家并不拦,只冷声道:“言小姐已停了少爷的账户,你手中的支票只是一张废纸。”   言品瘟只得上楼,管家对神色难辨的言桓道:“少爷太善良,可曾想过是否值得?”   “他是她的父亲,两人终究是血亲,若论值得不值得,太荒谬。”   “那言小姐可曾领少爷的情?”   勒拾旧闭口不语,被人说中心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近五十岁的言品瘟竟然如犯错的孩子一般低头看着地面,自进来那一刻起,他便不敢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言欢仿若面对一个陌生人,神色淡然,不悲不喜,“家遂可有十八岁?”   “十九岁零三个月,已在国立大学就读,你有一个好弟弟。”   言欢轻笑,“他并非是我弟弟,当年我们已登报脱离血缘关系,他已与我无关。”   言品瘟已预感到她将会说什么,只得极力用血缘拴住她,“家群今年十七岁,读书好,模样也像你,你该见见她,昨日她作业,幸福的一家人,还有将你写进去。”   “写我什么?腰缠万贯,掌管数千人的公司,衣着光鲜,出入坐欧洲房车,住欧式小洋楼,家里养着若干仆人,却红颜薄命?”言欢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伸手示意言品瘟坐下。   “你身体已经很好,无需在我面前自残,好叫我自惭形秽。”   “家遂和家群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家遂进入大学之后家遂会交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友,两人相亲相爱,直到毕业,进外贸公司做白领,一月二万收入,养家固然不难,若得身体健康,下半生便能圆满度过,你若能得机遇,将来还可送家群出国,未来也算可观。”   “托赖。”言品瘟甘心伏低。   言欢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胸口微微起伏,“而你和张安琪,得这样一双儿女,母慈子孝,又买有社会保险,理应满足。”她直呼亲生母亲名字。   言品瘟的温情牌没完没了,“你母亲一直后悔,你理当回去看看她。”   言欢置若罔闻,“你以后不必再找小旧。”   “当年送你走是为你好,现在你发迹,不该如此对待我们。”言品瘟终于说了一句反驳的话,眸中却写满了不安。   言欢重复:“我们早已脱离血缘关系,我希望你能够记得,不然刚才我所说的美好未来将不复存在,你该好好思考。”   终究是不甘心,言品瘟问:“为什么?”   “他自七岁时候便开始写支票给你,我不愿抹他善良本性,但是昨日他受伤,我不能视而不见。”   这解释让言品瘟更加不甘,“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言欢的目光终于变得凌厉,缓缓吐出话来:“不,你才是外人。”   “你……”   “请你离开吧,那张支票依然可以用,只是以后再找小旧的话,你将付出代价。”   言品瘟声音大了起来:“我是你父亲!”   言欢冷冷道:“我将说到做到。”   言品瘟终是骂骂咧咧的离开,勒拾旧推门进来,目光烁烁,“你不该同他吵架。”   “是他在吵我。”言欢解释。   勒拾旧走近一些,拿了椅子坐在书桌对面,“你们吵什么?”   “无非是钱,对付贪婪的人,总要有更利索的办法。”   “你拿弟妹威胁他?”显然他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和开头重了,不加又会不顺畅~就这样吧,多更一些 ☆、十九章   言欢却不介意,“听壁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是,我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你眼中的乖孩子,可是如此?”   言欢不答,只道:“现在是读书的好年纪。”   “我该跟在你身边学做生意,他们都说你有厉害手段,我想见识一下。”勒拾旧依旧在为昨天的事情讨价还价。   “将来所有的生意都是你的,不必急于一时。”   “有人跟我说,你在侵吞勒家的财产。”   言欢双手插口袋,噙着笑看他,“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顿了下,又道,“也并不介意,我的本就是你的。”   言欢冷笑,“不,你的永远是你的,我永远不要。”   “你没发现我成年生日过后我们谈话就总是不欢而散吗?”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   “我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都知道。”   “你还小,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你总是想要驱逐我,我也总是要听你的,反正最后我还是要去该死的英国,不是吗?”勒拾旧终于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和她谈论,无异于给自己添堵。   “是。”   “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日光透过百叶窗照在言桓侧脸上,她的鼻翼很高,五官也精致,只是面色是常年不健康的白,却也让她看起来更加漂亮迷人,“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   勒拾旧站起来和她对视,“我对你失望。”   “你本就不该对我抱希望。”   “你的嘴巴永远比我厉害。”   “是你心理不够强大。”   “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看低我。”   “我永远不会看低你,但是你不该喜欢我,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   勒拾旧涨红了脸,所有的心事写在眼睛里,“当然,以后我不会再说,但是港剧里的奶油小生早已过时,你应该换一种口味,而且我不喜欢你做娱乐产业。”   言欢眼中写满玩味,“那是我的事情。”   终究是谈不拢,勒拾旧摔门离开。   拿了红酒坐在阳台上,良久看到小花园里轿车离开的影子,勒拾旧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表情,据佣人讲,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她大了他足足七岁,小时候他立志保护她,长大了却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她周围有着铜墙铁壁,任凭他撞的头破血流,也不肯放他进入丝毫。   言品瘟找上门来,言欢第一次肯见他,却要求他以后不许再找勒拾旧,当时勒拾旧在门外听着两人交谈,自然也听到言欢如何威胁言品瘟。   他想他变坏了,他竟然不觉得这是错误的,自从知道姚楚的事情,他陆续听到许多言欢在商场上的强硬作风,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言欢早已不是以前的言欢,她不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即便是勒亲贤曾经的世交,她设了圈套底价收购对方公司,逼得对方几次自杀,她视而不见。   现在的她是冷血的。   但是勒拾旧不怕,他愿意陪她一起疯狂,而且当年那人定曾对锦华落井下石,勒拾旧不愿追究。   而且,他心知自己是她唯一不会算计不会对付的人。   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有这个自信。   言欢身边出现新的奶油小生,她依旧喜欢中分头白衬衫长相清秀的男人,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言欢偶尔夜宿在外,对家里并无交代。   勒拾旧在阳台上静坐一整晚,第二日一大早去买报纸,报纸上登出来她同那人的大幅彩照,勒拾旧看一眼将报纸揉作一个团远远扔出去。   他情愿她用对付外人的方法对付他,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男人。   而且,她同他说要结婚。   勒拾旧冷笑,“同谁结婚?那个奶油小生?”   “他不是奶油小生,你亦认识他。”   “哦?那便是电影明星了?”   “不,是我曾经的同学,曾来家中找我。”   “李彼得?”勒拾旧不敢相信,他终于出现了。   言欢点头,“是,他现在是锦华的首席律师。”   “终于出人头地,是否面带自信浑身得瑟像是暴发户的嘴脸?”   “你嘴巴越来越坏,他是好男人。”   “你同这种男人结婚?”   “是,我想安定下来。”   “你只是想惩罚我,因为我不愿听你的安排去英国读书。”   言欢不语。   “你总知道如何逼我最好。”   “我从不逼你。”   “是,你只威胁我,我也总是要妥协。”   “同苏小姐去英国哪里不好?”   “同油麻地小子结婚又有何好处?”   “他自信、上进、正直且善良,身上有许多品德。”   勒拾旧冷笑,“难道我一无是处?”又道,“你曾答应我一生永远不同他在一起。”   言欢依旧不语。   勒拾旧深呼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她始终有毁约的权利。      第二日勒拾旧彻底消失在勒宅。   苏欢惠同勒拾旧在内陆西北地区机场落地,两人住市内唯一的一家五星宾馆,前台小姐礼貌的问:“请问要几间房?”   勒拾旧低头询问苏欢惠的意见。   苏欢惠扬起动容的笑,“一间,套房。”   勒拾旧点点头。   两名服务生帮两人拿行李上楼,到了房间勒拾旧付过小费交代道:“请车行的人来一下。”   两名服务生先是诧异,很快便点头称是。   两人一起收拾行李,苏欢惠笑道:“在澳洲你也如此帮我收拾行李,像夫妻。”   不知是哪句话哪个动作点燃了火苗,两人很快吻到一起去,勒拾旧细细的亲吻苏欢惠的五官,轻轻啄着苏欢惠的耳垂,很快便引来她的轻哼。   苏欢惠见他不肯进一步动作,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解开他的衬衫,再着手去脱自己的衣服,男人和女人动情,并不需要爱情。   勒拾旧知道她是第一次,仿佛有了温柔对待的责任,他将她小心放在大床中央,俯身咬住她胸前的红莓,大手解开她牛仔裤的纽扣,抬头温柔的看着苏欢惠,“会后悔吗?”   苏欢惠摇摇头,“永不。”   勒拾旧的目光落在苏欢惠胸前的红莓上,因为被他咬过,显得亭亭玉立。   苏欢惠双手护在胸前,“别看。”   勒拾旧苦笑,“现在是白天。”   苏欢惠气馁,“太小了。”女人总恨不得身上所有的肥肉都长到胸口去,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勒拾旧大手包住她的右胸,“不,很漂亮。”俯□继续在她胸前亲吻,柔软的嘴唇在她身上一寸寸移过,看着那白皙的皮肤一点点变红发涨,终于,两个人都□相对。   勒拾旧半跪在那里看苏欢惠,“真美。”   苏欢惠蒙上眼睛,“怎么有你这样的男人。”   勒拾旧轻笑,“是,没有情趣。”   苏欢惠松开手拦住他的脖子,勒拾旧不稳,倒在她身边。   苏欢惠将头搁在他肩上,轻声道:“我愿意。”   勒拾旧心头一震,苦笑不已,这个时候,他想起的,依旧是言欢,他发疯的想言欢外宿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情景,她同李彼得是什么体位,李彼得可曾吻遍她全身?   他嫉妒的发狂。   苏欢惠抬起头,“拾旧?拾旧?”   勒拾旧收回神思,良久才开口,“我做不到,欢惠,我做不到。”说完便起身开始穿衣服,对着苏欢惠,原谅他,他做不到。   他脑海中全是言欢的脸。   他第一次注意到苏欢惠也是因为有同学叫她的小名:欢欢,欢欢。   苏欢惠拿毯子遮住身子,强硬笑道:“没事,下次也可以。”刚才他那么亲密的对待她,她□还留着他舌头的余温,此刻他却说自己做不到,苏欢惠若非爱他,怎肯容忍他至此?   勒拾旧拿了钱包去重新开了一个房间,在苏欢惠隔壁,两人仿佛回到了澳洲的时光,只是有些东西明明不一样了。      第二日有汽车行经理带了画册亲自上门,勒拾旧敲开苏欢惠的房门请她一起挑选,仿佛昨日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我不喜欢黄色和蓝色,红色太鲜艳,军绿色让我想到军车,黑色太沉闷,银色太暗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坐在沙发上一阵气馁。   勒拾旧随手一指,“这一款,白色的,什么时候能提车?”   “明日便可。”   “开支票可以吗?”   “最好是现金支付。”支票兑换的话要收一大笔手续费。   勒拾旧在箱子里找到一张内地银行卡,“请拿这个刷卡,密码是一到六,然后帮我送回酒店可好?”   汽车行经理自然拍手称赞,一桩交易便这样达成。   勒拾旧又亲自带苏欢惠去买棉衣,苏欢惠试一件奶白色棉衣,“现在不过十月,真的有必要买这个?”   勒拾旧点点头,“绝对有必要。”而且一连替她买了三件。   回到酒店看到勒拾旧房间多了一大箱子行李,苏欢惠问:“什么时候买的?为何我不知道?”   “托酒店服务生买的,”勒拾旧一件件展示,“冲锋衣、登山鞋、帐篷、压缩饼干、真空牛肉……”勒拾旧络绎不绝。   苏欢惠忽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你要登雪山?”   勒拾旧眸中闪烁着光芒,“是,我要征服我所不能征服的。”   “你这是在送命。”   勒拾旧缓下神色,“欢惠,你只需在山下等我。”   “不,我要同你一起去。”   勒拾旧一愕,“你最怕这些。”   苏欢惠坚定:“我要去。”   “是是是,我这就托服务生为你补办一份。”   隔一日,两人装了满满一车行李开车上路,途径无人区,开了足足七日才到目的地。   气温很低,苏欢惠感谢勒拾旧为她添的三件棉衣,夜晚两人睡一个被桶,紧紧拥抱只为取暖。   氧气稀少,勒拾旧每过一会儿便要唤醒苏欢惠,唯恐她缺氧。   这里集结满了世界各地的旅人,有一行外国人同他们打招呼。   “你们来自于哪里?”   “香港。”   “要去哪里?”   “山顶。”   外国人同勒拾旧握手,“我们也是,一起作伴?”   勒拾旧笑,“那最好不过。”   “我叫马克,”又指着身后的同伴,“安德烈,爱德华,还有卡特琳娜。”   勒拾旧一一同他们握手,“伊力安,”又指指身后的苏欢惠,“苏。”   勒拾旧的英文名字叫伊力安,言欢为他取得。   双方交换住址,竟然住在同一家酒店。   他们一行来自英国伦敦,就读杜伦大学,是英国登山俱乐部的成员,为自己的登山队取名泰坦尼克号,英国人的冷幽默总能发挥的恰到好处。   安德烈指着苏欢惠大大咧咧道:“苏并不像是能登到山顶的人。”   勒拾旧再次争取苏欢惠的意见,“你真的要去吗?”   苏欢惠点点头,“要。”   隔一日,一行六人的队伍在本地人的带领下出发。   勒拾旧在酒店前台留下信息,若是一个月后他还未出现,请酒店帮忙打电话通知言欢他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   第一日众人在山野中草草浪费掉,第二日才真正摸到了山体。   马克兴奋的不能自己,“我一定要在山顶插上英国的棋子。”   “不,我要把内裤挂在山顶。”安德烈反驳。   卡特琳娜则是道:“我想把我的初吻留在山顶。”   爱德华在一旁起哄,“可不要便宜了外人,宝贝。”   他们吵闹许久马克才想起问勒拾旧,“你呢?兄弟?要把你同苏的初夜留下吗?”   卡特琳娜鄙视他,“你如何得知他们是初夜?”   “得了,他们晚上住两间房。”   勒拾旧哈哈大笑,“若是可以的话,不妨如此。”说完揽了一下苏欢惠的肩膀。   夜晚他们在一处较平的地方扎营,众人围在一起烤火,苏欢惠冷的躲到勒拾旧怀里去。   勒拾旧将冻成冰块的牛肉在火上烤化拿给苏欢惠吃,苏欢惠手抖的连牛肉都拿不稳,勒拾旧便用手喂她吃。   众人羡慕不已。    ☆、二十章   马克道:“以后我也要这样对待女友。”   安德烈反驳:“是男友。”   爱德华大笑,也拿了牛肉送到卡特琳娜嘴边,卡特琳娜丝毫不做作,俯身连他的手指一起咬下去,爱德华收了笑大骂她是疯子。   厄运总在不经意的时候降临。   火堆被强势的劲风扑灭,勒拾旧在对面的马克脸上看到了恐惧,他下意识的回头,然后浑身僵硬。   难道他留在酒店的简讯要成真了吗?   “快进帐篷!”不知谁喊了一句,这个时候跑已经是徒劳无功的行为,而且晚上在如此地方跑步绝非明智的选择。   一行六人挤进相邻的两只帐篷,纷纷画十字祈祷。   之于他们,唯一幸运的是雪崩的地点离他们选的扎营地很远,但是还是受到波及,不停有雪落在他们帐篷顶上,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很快他们便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连哗啦啦的声音都消失。   他们都在猜测帐篷顶上的雪有多厚,唯一让他们安慰的是帐篷并没有垮塌,可见雪不是很厚。   勒拾旧同苏欢惠和卡特琳娜一只帐篷,卡特琳娜似是受了极大的冲击,不停在胸前画十字:“上帝惩罚我们,我们不该进入神的领地。”   勒拾旧哭笑不得,上帝和中国的神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已是病急乱投医。   苏欢惠紧靠在勒拾旧怀里,声音都在颤抖,“在山下听说神山是有灵气的,神山之首曾为阻止登山队进入下过三次雪崩,却未祸及任何人命,有人坚持要登顶,结果一直失踪至今。”   勒拾旧拍拍她的肩膀,“我们是现代人,该相信科学,很快我们便能出去。”   苏欢惠随即哭起来,“真的可以出去吗?你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勒拾旧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握成拳,潜意识里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原来他如此自私,竟然在感情上如此欺骗一个纯洁的少女。   “对不起,欢惠,我不该带你来。”   苏欢惠依旧哭,她将自己最美好年华里的泪水全部给了勒拾旧,就如勒拾旧将自己一生的泪水都给了言欢一样,她紧紧抓住勒拾旧的手,“若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们结婚好不好?”   然而他们都知道,活的几率并不大。   勒拾旧伸手擦掉她的泪水,只轻声安慰她,“别哭,别哭。”   苏欢惠失望,勒拾旧依旧拒绝了她,她紧紧抱住勒拾旧的脖子,不再哭出声音来,伏在他肩膀上一下下的抽泣。   卡特琳娜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只怪异的看着两人,用手势问勒拾旧发生了什么事。   勒拾旧朝她摆摆手,示意没事。      深夜,寺中。   言欢跪在佛祖佛像前虔诚的磕大头,双手合十,再四肢触地,这个动作她已经持续数个小时。   傅薄森蹲在一旁规劝:“你刚坐那么久的飞机,这里地势又高,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垮掉,还如何等拾旧?”   言欢跪直了看着眼前的佛像,“传说释迦摩尼曾在菩提树下一念成佛,到现在还有弟子在菩提树下磕十万长头,只为落下一叶菩提点化自己,你说,我若在这里磕十万长头,可否保小旧平安?”   傅薄森喉头耸动,他来勒家并不长久,但是言欢同勒拾旧之间微妙的关系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在勒家,许多事情是不能被评说的,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言欢是面冷心冷的人,没想到她对勒拾旧竟有真感情。   傅薄森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让他们今天夜里就动身去找。”   “不,夜里出意外几率比较高。”   看,她就是这样心冷的人,即便勒拾旧命在旦夕,她也不愿用别人的生命去赌。   可是另一方面,傅薄森又看不懂她,在姚楚的事情上,她做的太绝情。   “是是,明天一早他们便出发,定能找到拾旧他们。”顿一下,他劝道,“我们回酒店等,可好?”   言欢垂眸,问他,“你也觉得我对小旧太绝情?”   傅薄森哽住,不知如何作答。   “照你心里想法说。”   “是,这两年他的变化全是为了你。”   言欢俯身深深磕了几个长头,“我是否该离开勒家?”   “那锦华怎么办?”   “小旧怎么办?”   傅薄森再次哽住。   “我不能害他一生。”   “不能在一起?这样便可皆大欢喜。”傅薄森问出心中良久以来的疑问。   言欢摇摇头,“不能,永远不能。”不仅因为答应过勒亲贤,还因为她不能误他一生,良好的家世,俊秀的相貌,将来会有名府毕业证书,继承锦华,前途无限,而她呢,生命随时危在旦夕,过了今天不知是否有明天,她赌不起。   傅君脱口而出的‘为什么’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再劝,“同我回去吧,言小姐,你身体撑不住的。”   言欢不为所动。   傅君不再规劝,知道永远不会有效果。   坐在软垫上,傅君看言欢虔诚的模样,心下叹息,有钱有势又如何,世间终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帐篷顶端的雪虽然并不厚,但是六人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存在的空间本就狭隘,若是人为凿开顶端的雪,势必会占有本身生存空间,有人探着身去推帐篷顶上的雪,纹丝不动。   可见雪比他们想的要厚许多。   而且一夜已经过去,他们除了极冷之外,也已经开始缺氧。   苏欢惠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勒拾旧将巧克力放在胸口暖化了哄着她吃,“好歹吃一点,听话,不要睡。”   苏欢惠打起精神将巧克力含在嘴里,“我觉得我要飘起来了。”   勒拾旧心中难过,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脱下外套将她裹起来,“我们会活着出去的,相信我。”   “嗯。”苏欢惠有气无力,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勒拾旧试着让她多说话,“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   “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开学时候,一个人抱着教材走的很慢,我看了你许久你都没有反应。”   “我注意到你晚一些,快到上课时间,我记得是保险学原理课,要迟到了,你同宿舍人一起跑的特别快,有人喊你的名字,我抬头去看,便见你白衬衫蓬蓬裙,长发在空中飞,笑容特别灿烂,美极了。”   苏欢惠笑,“我记得,她们在我身后叫我欢欢。”   勒拾旧迟疑,“听到熟悉的名字,所以才抬头。”   苏欢惠点头,“我知道。”   到底知道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   周遭是剩余四个人的谈话,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为了打破死亡气氛,也为了将自己最后一份力气耗尽,让自己在最后一程走的热闹一些。   “回到纽约我要好好对待我女友。”   “我想见我妹妹。”   “我的宠物狗没有我会不习惯。”   “我父母只得我一个儿子。”   ……   声音慢慢弱下去,依稀有孱弱的笑声和咒骂声。   苏欢惠已经彻底不再言语,勒拾旧在她耳边低低道:“若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们便结婚,好不好?”   苏欢惠仿佛听到,睫毛微颤,动了动嘴唇,勒拾旧知道她说的是“好。”      言欢被本地人带领走了许多曲曲绕绕的路才停下。   “请稍等。”   傅薄森小心翼翼道:“这灵验吗?”   言欢转头看他,“心诚则灵。”   言欢很快被请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师合上笔电对她双手合十作揖。   言欢也同他一般作揖,然后拿了现钞放在桌上。   大师并未看钞票,而是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碗,里面盛满了五谷杂粮。   言欢将勒拾旧曾经佩戴的玉放在碗中,再次同大师作揖,步骤早已熟练。   大师闭上眼睛念着言欢听不懂的经文,言欢闭着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   两分钟后经文停止,言欢睁开眼睛。   “你所求为何?”   言欢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平安。”   大师看她一眼,“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言欢猛然一震,声音有些虚,“我懂了。”   “你这一生……”大师开口即叹气,不再说下去。   “请直言。”   “与姻缘无缘。”说完挥挥手,示意言欢离开。   言欢起身作揖,退出室内。   傅薄森见她出来,急迎上来,“有消息了。”   言欢抬眼看他,抿着唇不说话。   “是好消息。”   言欢松一口气,“回酒店吧。”   傅薄森跟在言欢身后,只觉她脚步轻快了许多,似乎带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可有安全到达山下?有送进医院吗?”   傅薄森收回神思,“才刚救出来,有随行医疗队,不必担心,那边有拍了照片传回来。”   言欢点点头。   两人一路到了平地,有车子直接开过来,傅薄森快一步上前帮言欢拉开车门。   待到言欢坐进去,他略思一下,拉开前门坐了进去。   回到酒店已经有一行人等候,见到言欢纷纷迎上来。   言欢朝他们微微点头,朝电梯走去。   走回房间,立刻有人抱了笔电上来,打开一个文档给言欢看。   言欢伸手翻一张张的照片,是几个人自雪堆里被抬出来的画面,还有施救的场景。   言欢的眼神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二十一章   傅薄森见她许久不肯动一下,以为发生什么事,上前一步正要询问,便见言欢迅速关掉画面。   他还是看到了,是勒拾旧将苏欢惠紧紧拥在怀里的画面。   他下意识去看言欢的表情,言欢面上并无明显变化,只站起身走到矮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众人:“医疗队怎么说?”   “去的即时,并无人员伤亡,还需住院观察。”   言欢点点头,“不必告诉他们我来过,医生批准出院之后让他即可回香港便好。”   “是。”   言欢喝一口水道:“你们出去吧,我倦了。”   众人鱼贯而出,傅薄森站在原地,“你可还好?”   言欢点点头。   “我在外间,哪里不适即时找我。”   “好。”说完她便起身进了里间。   傅薄森走回笔电旁边再次打开照片,勒拾旧的外套披在女孩子身上,两人看似都已经晕厥,却紧紧抱在一起,勒拾旧的大手放在女孩子肩头,将她身上的衣服摁出一个坑洞,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啊,连他看了都刺眼,更何况是言欢。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傅薄森的眉头越皱越紧,照片上医疗队的随行人员要将两人分开,但是连着几张照片过去,两个人依旧紧紧的抱在一起。   傅薄森心下一惊,急速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杯,白水在桌上流了一桌子,他无暇顾及。   打开言欢的房门,他捏脚走过去,大惊,只见言欢面色惨白,双手捂在胸口,整个人已经呼吸不畅。   快速倒了水拿了药走回床边逼迫她吃下药,心下责怪为何李彼得没跟来,不然可以早发现。   言欢的情况非常不好,吃过药许久依旧呼吸不畅。   傅薄森只觉大事不妙,挂了内线电话请人一起帮言欢送到医院。   进急救室之前傅薄森拉住医生的手,“请让我来,我是医生。”   那医生推开他的手,冷冷回应他,“那也请你回自己的医院。”   傅薄森心知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看一眼言欢,言欢微微睁着眼对他笑,同他说了一句话:“大师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看着言欢被推进去,傅君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舍得,舍得,她要舍什么?又想得什么?   一个小时之后言欢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她必须靠吸氧才能活下去。   傅薄森百般请求,医院才同意他陪护,其余众人守在病房门口。   言欢的状况非常不好,刚才已经接近死亡。   傅薄森了解她的身体情况,她曾做过手术,按理说不该至此,两日没睡的确是一个诱因,最重要的是她心病难除。   她爱的太内敛,太沉痛。   在她病床前守了一个日夜,言欢的状况越来越差,心脏衰竭,再这样下去,她会死。   医生检查不出病因,只纷纷摇头询问傅薄森是否是她的家人。   傅薄森沉默片刻,点头。   “准备后事吧,她不行了。”   冷漠的声音,冰冷的环境,言欢不该在这样的环境中离开。   傅薄森走到门口吩咐同行的人:“告诉少爷,请他尽快来这里。”   他是她的随行医生,可是她的状况几乎连他都要放弃了。   有人匆匆离开,仿佛预感到坏事来临,甚至不问言欢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病房里,勒拾旧同苏欢惠同住一间。   勒拾旧正在帮苏欢惠削水果,苏欢惠躺在那里看着勒拾旧认真的样子,想到勒拾旧曾说过的那句话,心中如装了蜜一般。   苏欢惠吃完一只苹果,勒拾旧握住她的手,“我们结婚吧。”   苏欢惠皱眉,同他撒娇,“会不会太小?”   “结婚早晚都一样,我们可以生一个好看的男孩,有佣人帮忙带着,我同你去环游世界,你喜欢欧洲,我们便找个小镇住上三五年,怎么样?”   “言小姐会不会反对?”   勒拾旧沉默一下,“你父母可会反对?”   苏欢惠笑,“若是同其他人,我父母定然会反对,怪我太匆忙。”   “为何我可以?”   “勒家是香港世家,所有人都是势力的。”   勒拾旧笑,“那你呢?”   “我只要你。”   “好,只要你父母不反对,我们便结婚。”   “未来你外出工作,我开一个咖啡屋可好?”   “咖啡屋是个不错的消遣,我想做医生,可时时照顾你。”   “你学的并非医学专业。”   “回到香港我便改专业,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叩叩叩。   “勒拾旧,有你电话。”有穿运动装的男人在门口喊叫。   勒拾旧走出去,想不出谁会打电话到医院来。   走廊上有人拿手提电话迎上来,勒拾旧接过去,才听一句话当即脸上变色,急速跑出医院去。   在机场等了近五个小时的专机,勒拾旧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只听到傅薄森一句哀叹,“去同她讲最后一句话吧。”   勒拾旧只觉血管里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他亦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唯有意念驱动自己前进。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勒拾旧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着地,他一生都未如此狼狈过,几乎是爬到言欢身边。   他曾见过言欢垂危的模样,在那一夜之后,而现在的情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薄森挽起他,“少爷,节哀。”   勒拾旧推开他的手,平静的道:“她不会死。”   傅薄森心中叹气,他曾一度是此领域的佼佼者,病人何时死亡他一向有精准把握。   “你出去,我要同她讲话。”   傅薄森忽然紧紧抓住勒拾旧的手,慎重的道:“请给她生的欲念,你可以的。”   勒拾旧回头看他,眸中毫无波澜,却朝着傅薄森点点头。   傅薄森走出去,脑海中盘旋着四个大字:大悲无泪。   勒拾旧如往常一样,拿了椅子坐在言欢病床身边握住她插了管子的手,许久才开口。   “我愿意去国外。”   “我不会再打扰你。”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一生不再回香港。”   “以后我都听你的话,你说东我绝不向西。”   “我再也不会参加任何危害生命的运动。”   “我们可以像我七岁以前那样,做亲人、朋友,仰或是其他任何你愿意的。”   “我会同欢惠分开,这一生你不嫁我不娶。”   “我们可以一起孤独终老,若是我们都老了,你愿意接受我,我们可以结婚。”   “我们去国外结婚,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   “你不必生孩子,小孩子那么聒噪,我才不喜欢。”   “若是你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要懂事的,我们可以带着他去郊游,去购物,你一向不喜去商场,以后买菜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孩子。”   “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亲人,若是你也要离我而去的话,那么我陪你一起走。”   “欢欢,我已经不会爱人了,求你了,不要走。”   傅薄森并不知道勒拾旧同言欢说了什么,只听到机器发出警告的声音,他闯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各项指标统统下滑,而勒拾旧安静的坐在一边握住言欢的手。   傅薄森亲自推言欢进急救室,有人拿了一小箱子现金才借来急救室,傅薄森亲自动手,在最坏的情况下,他要搏一搏。   七个小时,在没有助手的情况下傅薄森完全自己动手为言欢完成一台手术。      乘专机回到香港,言欢立刻被安排进最好的医院。   勒拾旧全程在旁边看护。   日里照顾言欢的生活起居,夜里便睡在她旁边。   三日后,言欢幽幽转醒。   真正从鬼门关归来。   勒拾旧从内陆请来道士做法,一时间成为热门话题。   自这件事之后,他开始信教,内地的佛教道教他都会拜一拜。   在香港信基督教的大有人在,但是广东一带来的人更信赖内地的宗派,勒拾旧渐渐明白人们为何会信教,精神无所托赖,唯有讲给神灵听。   而且,他要替言欢还给佛祖十万个长头。   言欢的身体因为做了手术需要长久修养,勒拾旧时时在旁边陪着,傅薄森也不闲着,每日要检查三次才肯放心。   有一日傅薄森在走廊上堵住勒拾旧,“苏小姐回到香港,在到处找你。”   勒拾旧眸光黯淡,“改日我会同她解释。”   傅薄森留下忠告:“若是你不能同她结婚的话,最好早做了断,她对你用情至深。”   勒拾旧满脸沉重,许久才点头称是。   过几日言欢的身子依旧虚弱,不能讲话太多,勒拾旧每日为她读书。   纪伯伦的《沙与沫》他已经读完整本,又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读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两人沉默许久。   多么老套的故事,若非亲身体会,谁还会爱这种老掉牙的故事?   后来勒拾旧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本诗集,读给言欢听,其中有一句他记得非常清楚。   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二十二章   他想言欢肯定知道他爱的有多绝望,连命都赌上了,他从来看不清言欢在想什么,言欢也从来不说。   勒拾旧捧着书在窗台上静坐许久,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经发誓放过她,同天做过交易,再不能毁约。   等言欢能够做一些简单活动的时候,大批的公文被送到病房,各部门主管战战兢兢的站在办公室里,时刻唯恐死神降临在言欢身上。   等到人们走尽,勒拾旧抬眼看厚厚的公文,交代言欢,“只能看两个小时,现在下午十四点三十七分。”   言欢随手拿过一本,因为身体不好,声音都虚了虚弱,听起来柔柔的,“你长大了。”   “我一直都是大人,是你从不愿发现。”   “是。”   勒拾旧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欢欢,我道歉,我不该说你不关心我。”   言欢弯□子同他抵额头,“我原谅你。”   “我愿意出国留学,读政经,我独自一个人去。”   “苏小姐呢?”   勒拾旧轻笑,“我不能给她未来,只能同她分手。”   “她是个好姑娘,你当珍惜。”   “不,我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她同我在一起不会幸福。”   言欢轻轻点头,抽回手翻开资料,“你已是大人,自己做决定。”   “嗯。”   当夜勒拾旧便搬去陪护床,夜起十次,总要探过言欢的鼻息才肯睡去,一直到了此刻他才开始后怕,整夜整夜睡不着。   一个月后勒拾旧再次开车光临兰桂坊,喝下两瓶轩尼诗,打电话给苏欢惠。   苏欢惠没有任何雀跃,心中早已得知答案。   “欢惠,过数日我便启程去伦敦。”   “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我做不到,对不起欢惠。”   苏欢惠痛哭:“即便我愿意同你一起死,你爱的依旧是她。”   勒拾旧亦难过,因为他发现她说的是真的,“对不起,请忘记我。”   “我永远不要忘记你,也要你一生记得你欠我一段情。”   “是,我会永远记得你。”   “勒拾旧,你是混蛋!”   勒拾旧握着电话靠在角落,重复她的话,“我是混蛋。”   苏欢惠哭许久,终于问,“你为何爱她?”   “你又为何爱我?”   苏欢惠忽然懂了,这种感情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她可以同他一起去送死,他却只愿意死在言欢身边。   “勒拾旧,你要记得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勒拾旧轻笑,“不要原谅我,我不值得你原谅,但请你放过你自己。”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声音,勒拾旧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好女孩。   喝完最后一杯,勒拾旧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出大门,理智驱使他朝不远的一处酒店走去。   开好房间,服务生送他上楼,将他送进房间的时候问,“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   勒拾旧歪着头想了想,“我要一个姑娘。”   像言欢的性子和外貌,却如苏欢惠一般爱他的姑娘。   勒拾旧在心中默默的说。   片刻后,有人进来,问他,“你需要一个姑娘?”   勒拾旧怔怔的看着眼前长发连衣裙的女子,上帝真的给他送来了一个女子,而且是按照他的要求所来。   勒拾旧点点头,“是。”   “我这样的行吗?”   “你叫什么?”勒拾旧醉眼迷蒙,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是他喜欢她的头发,和言欢的一样长,一样乌黑发亮,潜意识里他对她有好感。   “你喜欢叫我什么?”   “欢欢。”   “那便叫欢欢。”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勒拾旧同她聊天,并无其他任何动作。   来人在他旁边坐下来,“你这样的。”   “你爱过人吗?”   来人顿一下,轻声道:“爱过。”   “为什么要做这个?”   那人沉默不语。   勒拾旧抓起她的手解释:“我不是歧视你这个职业,只是……女性都该被好好对待。”   那人点头称是。   “你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吗?”   “不,我不喜欢悲剧。”   “可我的故事便是一个悲剧,我无力扭转,过数日我便要去英国,同她永久分开。”   女子再次沉默。   勒拾旧额头抵住女子的额头,“你愿意做我的欢欢吗?”   “愿意。”   勒拾旧低头吻住女子的嘴唇,女子大胆的回应,灵舌伸进他口中同他纠缠,勒拾旧俯身将她压在沙发上伸手去解她胸前的纽扣,却百般不得其所。   女子主动解开衣服,伸手抱住勒拾旧的颈子。   勒拾旧细细的吻她身上的每一处,很快两人便□相对,勒拾旧将她的双腿搭在自己肩上俯身去亲吻他身上最美的一处。   女子轻哼一声,勒拾旧抬头,“你可以了吗?”   女子闷闷的“嗯”一声,声音才落,勒拾旧便已经挤进了她的身体,用力之大,让她惊呼起来。   勒拾旧面红耳赤,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是第一次。”   女子深呼吸一口气,“没事,继续。”   勒拾旧再次确认,“真的没事?”   “是。”   勒拾旧动了几下,皱着眉头,“你好紧,绞的我好疼,你肯定比我还疼。”   女子双腿缠上他的腰,“再试试。”   勒拾旧俯□吻住女子胸前的红莓,有意取悦她,身下的动作缓慢□,渐渐得了一些乐趣。   抛弃胸前的红莓,勒拾旧渐渐不能把持,却还是问她:“我想快一点,可以吗?”   女子轻笑,“快一点。”   勒拾旧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很快便疲软,射在了女子里面,他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是第一次。”   女子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握住他的□,轻声道,“没事,没事。”   将他的□放在手里缓缓摩擦,双手合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勒拾旧紧抿着唇,目光灼灼,很快便硬起来。   他问:“你要在上面吗?”   “为什么不?”   “不怕累?”   “不。”   女子沉下腰,两人一同呼出一声,勒拾旧在黑暗中急急寻找女子的唇,翻身压过她,抬起她一只腿狠狠刺入。   这一次比前一次持久了许多,勒拾旧食髓知味,要了她许多次,终于体力不支睡去。   女子在他怀中躺了许久,直到他全无知觉才起身。   在浴室梳洗过之后,她走回他身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后朝外面走去。   相邻的房间,女子在黑暗中拿一支烟缓缓抽着,随手将桌上的厚厚一叠钞票推到对面,“直到该怎么做吗?”   “知道,一定让您满意。”   女人熄了烟站起身,“若是搞砸了,这些钱要十倍偿还。”   “是是,恐怕您看不到那一天。”   “最好不过。”   女人走出房门,临关门之际回头对立面的人道:“把口红擦掉,记得换床单。”   “是,请放心。”   女人走出酒店,裹一裹衣服,天气竟然已经这么冷。      勒拾旧去机场的时候言欢并没有去送机,只委托管家代办一切。   言欢曾建议勒拾旧过完年再去伦敦,勒拾旧拒绝了,两个人之间又是长久的沉默,这几乎已经是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互不原谅,互不妥协。   在伦敦的住址是离学校不远的华人区,独栋双层小洋楼,有浓郁的英国风,草坪踩上去像是踩在棉花上,英国人喜欢在草坪上野餐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勒拾旧每日骑自行车去听课,进教室的时候有英国佣人帮他拿外套,平日他的话并不多,同学们都当他的怪胎。   在校园中作风这么高调的人他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但是这并不妨碍女孩子对他的兴趣,才数天时间便有络绎不绝的女孩子主动送上门,勒拾旧通常是看都不看一眼便派佣人去打发掉。   他隔壁住一个英国老太太,社区的英国人并不多,所以她每日抱着一只猫坐在门口便显得荒谬且滑稽。   有一日勒拾旧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开口问他:“小伙子,你时运不转,三十岁之前不能成家。”   勒拾旧下意识的回头看她,老太太的眼睛诡异的就像是自地狱中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勒拾旧打了个冷颤,加速离开。   在学校他除了同教授交流,几乎与世隔绝。   “政府应当强制各银行将零售银行业务和波动性更大的投资银行业务进行切割。”   “你从哪里得来这一理论?”   “报纸、互联网、公民消费情况,现在连面包都恨不得卖上十磅,这分明是经济泡沫。”   “或许我们该给财政大臣写封信。”   “那我倒是希望他能够看到,并且验证下我说的有没有可能成真。”   两人大笑。   “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埃里克斯教授问。   勒拾旧一愣,竟然要过圣诞节了吗?转眼他来英国已经一个月了。   “要回到中国去?”教授又问。   勒拾旧摇摇头,“不。”   “孩子,你可愿意来我家中参加聚会?”   他可是看出他始终孤独一人才发出邀请?勒拾旧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怜悯的感觉,他摇摇头,“对不起,我另有安排。”   教授耸耸肩,“好吧,祝你圣诞节愉快,上帝同你在一起。”   勒拾旧同他笑笑,“也祝您节日愉快。”    ☆、二十三章   走到门口,佣人递过他的外套和围巾助他穿好,打开门,勒拾旧搓搓手,英国的冬天可真冷 。   为了庆祝圣诞节,学校放假近半个月,勒拾旧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子里,拿一杯清茶在壁炉边一坐便是一整天,佣人们多次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圣诞节前一日勒拾旧早上五点钟便起床在壁炉边坐着,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什么都没吃,对于佣人的话更是置之不理。   将近一点的时候电话响起来,勒拾旧依旧一动不动。   佣人接完电话,勒拾旧唤住他,“是谁打来的?”   佣人诧异,平日这种事情他是不过问的,但他很快回答道:“是找艾莉的,可是艾莉已经出去约会,她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艾莉是另外一个佣人。   勒拾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起身上楼去睡觉。   第二日勒拾旧依旧起的很早,自邮箱中拿出报纸仔细翻看,把每一页都看过,并没有自己想要看到的资料,随手放在小几上便去补眠。   佣人见他离开,走上前拿过报纸看一眼便惊讶了,这是中国来的报纸,他并不能看懂,日期是几日前。   他人在伦敦,却每日订阅中国的报纸,这是为什么?   下午时分有客人上门,佣人来通报说有客人拜访。   勒拾旧眼皮子都不抬,“说我不在。”   佣人为难之际,便听门外有浑实的男声用英语道:“伊力安,是我,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勒拾旧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埃里克斯教授,并无请他进门的意思,“教授,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我来邀请你去我家里过节。”   “可是我没空。”   “孩子,你太孤独了,来让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不好吗?”   “不,我并不需要,但是谢谢你。”   “你有个老朋友在我家里,我相信你会想要见到的。”   勒拾旧心中一动,“谁?”   “同我一起去,我会告诉你。”   勒拾旧心思微动,将埃里克斯教授请进门,自己上楼去换衣服。   下楼的时候便见埃里克斯拿着他放在放在壁炉旁边的书上,见到他下来,埃里克斯看着他,“我知道中国有这样一位伟大诗人。”   勒拾旧看着他手中的书淡淡回应,“是吗?”   埃里克斯放下书,在他背上拍一下,“走吧,让我介绍姑娘给你认识,你太闷了。”   埃里克斯住教职区,一连排的独栋别墅,英国人讲究生活质量,只有穷人才肯住高楼。   有人在门口迎接,勒拾旧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卡特琳娜,卡特琳娜热情的与他拥抱,“伊力安,自山下分开之后我们便一直打听你的消息,见到你真高兴。”   勒拾旧露出久违的笑容,“我也是,可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卡特琳娜领着他往里走。   勒拾旧诧异,看向埃里克斯。   “他是我爸爸,曾在我的相册中见过你的照片,今天我请他带给你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英国人的热情从不随意浪费在陌生人身上,埃里克斯早已认出他。   屋内几个人在打闹着,见到勒拾旧进门,纷纷走上前自我介绍,与他拥抱以示欢迎,马克在一旁帮他介绍,勒拾旧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又将礼物拿出来分发给众人。   礼物大都是自国内寄来的,勒拾旧只看一眼地址和寄件人便仍在一旁,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众人纷纷当面拆礼物以示感谢,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勒拾旧虽然并未看那些礼物一眼,但是听尖叫声便能明白这些礼物价值几何。   卡特琳娜将他拉到一旁坐在小阳台上同他介绍,“红衣服的是爱丽丝,她同黑衣服的泰勒是一对,不过他们每天要吵架三次,所有人都躲着他们。蓝色衣服的是姬丝,她刚刚自杀出院,情绪还不是太稳定……”   勒拾旧打断她,“为何自杀?”   “恋爱许久的男友要分手,真不敢相信,现在竟然还有人会为失恋自杀。”   卡特琳娜继续一个个同他介绍,勒拾旧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餐桌上的饭菜很丰富,烤鸭大而肥,小乳猪可爱的就像从蜜里捞出来,配菜也做的漂亮至极。   欧洲人从来只肯看菜色,不肯认真研究味道好坏。   勒拾旧对这一餐已经不抱希望。   主人将烤鸭切好分盘装起推送给众人,“明日我们启程去瑞士滑雪,有人愿意同行吗?”   所有人都兴奋的回应,唯有勒拾旧无动于衷的切着盘子里的食物。   卡特琳娜推推他,“伊力安,你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去吗?”   勒拾旧抬头看她,“不,我讨厌雪。”   卡特琳娜惊奇的问,“为什么?我们才刚去登雪山下来。”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雪。”讨厌这场雪给言欢带来的灾难。   卡特琳娜再次问,“为什么?”   勒拾旧轻笑一声,“为什么别人同我讲话问的最多的是为什么?”   埃里克斯打断两个人的讲话,举起杯道:“好了,为什么先生为什么小姐,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   席间勒拾旧的兴致一直不高,只参与了一个话题。   当女主人提起圣诞老人的时候,众人纷纷赞美圣诞老人的鹿车有多漂亮,又赞美鹿有多神圣。   勒拾旧插了一句,“中国人喜欢喝鹿血。”看到众人惊诧的表情,他又加一句,“就是圣诞老人驾驶的那种麋鹿。”   “为什么,鹿是多么可爱的动物啊,它就应该呆在圣诞老人身边。”   勒拾旧无所谓的笑笑,“或许圣诞老人也每年都换一头鹿呢?”   “不可能!”   “你满口胡言!”   “你不能侮辱英国人最神圣的鹿。”   众人炮轰。   勒拾旧站起身,“对不起,破坏了你们的宴会,我该回去了,再见。”   走到门口,佣人递过外套,埃里克斯同卡特琳娜追上来。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勒拾旧真心道歉,他只是不能控制自己,也不能忍受这么欢快的时光。   卡特琳娜上前拥抱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热闹。”   埃里克斯则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浅浅叹息一声。   勒拾旧走到院子里忽然回头对埃里克斯教授道:“教授,您就像是我父亲,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卡特琳娜小声对父亲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太孤独了。”   回到房子,佣人递上来一个邮包,“中国寄来的信件。”   勒拾旧接过去,听佣人小声道:“真奇怪,这种时候还有人送信。”   邮包上并未写寄信人,但是角落里写了一个数字,1139。   勒拾旧浑身一震,吩咐佣人取来剪刀,当即拆开包裹。   是一件黑色棉衣,款式简单,握在手里温暖又舒服。   放下棉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走到电话旁边熟练的播出一组号码。   是勒宅的号码。   佣人接的。   “言小姐睡了吗?”   “言小姐在外有宴会,大概要晚一些回来。”   那就是一整夜没回了?   勒拾旧良久才开口:“等她回来,不必告诉她我来过电话。”   “是的,少爷。”   挂了电话勒拾旧抱了棉衣上楼,穿着棉衣坐在床上将剪报扑了一床,全是香港来的报纸,上面有言欢的各种信息。   他拿来胶水和白纸将剪报贴在白纸上,花了三个小时,做了满满一大本,然后将本子压在头下和衣睡了一宿。   第二天姬丝上门来拜访,勒拾旧派佣人打发她,谁知她执意要进来。   勒拾旧穿着昨日的棉衣出来,看到竟然是姬丝,当下愣了一下,姬丝迎上来,“我想你一个人肯定很孤独,卡特琳娜建议我来陪你。”   即便他昨日破坏他们的宴会,教授与卡特琳娜却不曾放在心上,还让姬丝来陪他。这种感觉真微妙。   勒拾旧请她坐下,“孤独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而且你们不是要去瑞士滑雪吗?”   姬丝耸耸肩,“相对于滑雪我更关心我的朋友,我留下来陪你。”   “谢谢,我并不需要,而且我们并不算是朋友。”   “什么?我们曾在一起吃饭,怎么能不算是朋友?而且你的确需要同伴。”   勒拾旧无奈,“好吧,那我还得谢谢你?”   “那倒不必,只是你为何在室内还要穿着棉衣?”   “冷。”   姬丝看看壁炉,“或许我们可以让火烧的更望一些。”   “你一定要同我讨论这么无聊的问题吗?”   姬丝一愣,“你可真是又难伺候又无礼的人,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   “若是你能让我一个人呆着的话我会更感谢你,”仿佛怕她不信,勒拾旧加了一句,“真的。”   姬丝气馁,“可是他们都已经出发,我无处可去,我同你一样孤独。”   “你可以找其他朋友。”   “得了,我敢打赌他们所有人绝对去了摩洛哥看竞技。”   当天晚上姬丝留在勒拾旧的房子里,理由是她不愿回一个人都没有的家里。   佣人收拾客房给姬丝住,夜里她起床喝水的时候接到一个找勒拾旧的电话,当对方得知勒拾旧依旧入睡的时候便礼貌的挂断了电话,她睡了一觉之后便把这件事情忘记。    ☆、二十四章   第二天姬丝主动要求中午要掌勺,并让勒拾旧陪她去商场买材料。   勒拾旧的回答是,“可以让佣人去买。”   “如果连这种生活琐碎的事情都不能亲身做,那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那要佣人做什么?”   “对你来说佣人只是用来作伴的。”   勒拾旧摊摊手,不回答。   姬丝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在他耳边整整求了他两个小时,勒拾旧才不得已穿上衣服同她一起出门。   出门的时候勒拾旧不禁想他为何会收留姬丝,他并非好客之人,昨天夜里卡特琳娜说她曾为爱情自杀,他想或许他们是一类人。   心中莫名生出好感来。   在门口再次碰到了那个英国老太太,这次她是对着姬丝说话的,“你曾有一个夭折的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勒拾旧拽了她走,“不要听她乱讲。”   姬丝却说,“我的确曾经有一个夭折的妹妹。”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直到买完东西,两个人的话都不多,仿佛被梦魇一般都在想那个老太太的话。   回到家的时候姬丝并未通知勒拾旧便去敲开了英国老太太的门,“你好,我是姬丝。”   老太太看看两人,转身走进院子。   两人跟进屋子,屋里的摆设极为简陋,有一些在市面上见不到的东西,处处透露着诡异。   请两人坐下之后老太太主动自我介绍,“我是伊丽莎白,你们找我何事?”   姬丝近乎无理的问,“你是女巫?”   老太太嘴唇颤了颤,“是。”   两人震惊,若是早几百年,她这样说是要被判火刑的。   “我知道你有个夭折的妹妹,还有抛弃你的前男友,因为你配不上他,而他也永远不可能娶你,而你,”她转向勒拾旧,“一生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勒拾旧同姬丝双双白了脸颊。   姬丝颤抖的问,“你如何得知?”   “我是女巫。”   谁知姬丝激动的站了起来,“你骗人!”   伊丽莎白诡异且不屑的一笑,“我从不骗人。”   姬丝情绪更激动,随时有要与伊丽莎白拼命的动作,勒拾旧拦住她,她在那里大喊,“你不是英国人,你是肮脏的吉卜赛人,靠占卜与欺骗为生,你这个老骗子,滚出英国,滚回属于你的地方去!”   伊丽莎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我从未说过我是英国人。”   原来如此。   勒拾旧扶住姬丝,她已激动的失去理智,“对不起,是我们太无礼冒犯了您,再见。”   伊丽莎白将两人送到门口,诡异的说了一句:“欢迎你们再回来。”   勒拾旧皱眉,却没有说什么,扶着姬丝匆匆回了自己的房子。   佣人见勒拾旧扶着颤抖不已的姬丝回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勒拾旧吩咐道:“给她备热水让她泡澡,让艾莉来照顾她。”   前后折腾完已经过了正午,姬丝裹着浴袍下楼吃饭,喝一口香槟才缓缓开口,“她说的对,我配不上他,他家里有一间外贸公司,每次我去拜访都要在门口等五分钟,佣人层层通传,他母亲才穿上正装出来见我,说话气势凌人,对于我送的礼物从不当面拆封,吃饭用银碗象牙筷,每一份只一点点摆满长长一桌子,餐桌上不允许讲话,不许在家中大声说话大笑,男士永远要西装革履,至少要白衬衫配西裤,还要打领带,偶尔在街上遇见,仿佛从来看不见。”   勒拾旧喝一口南瓜汤,“听起来像是暴发户。”南瓜必须在中国的商店才能买到,且价格极高,让人望而却步。   “不,他们是落魄贵族,三代以上犯了王法被削去爵位,至此再不能翻身。”   “所以他们继续保留着傻瓜般的贵族做派,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娶一个贵族女孩子重振雄风?这可真够幼稚的。”   “他有能力做到,他们有钱。”   “身份可不是用钱能够买到的,不过也未必所有贵族家庭都必须门当户对。”   “你是说托雷公爵?那是万里挑一。”   勒拾旧将碗一推,“好吧,看来你已经查了完全的资料。”   “你呢?为什么独自一个人来英国?”   勒拾旧敛起所有情绪,冷下脸,“来读书。”   “得了,我一眼便能看出来。”   勒拾旧沉默。   “那个老太婆说得对,是吧?你爱了一个永远不会爱你的人。”   勒拾旧站起身打开门,“请你离开。”   姬丝迅速上楼换过衣服贴着勒拾旧的身子离开,整个过程不再看勒拾旧一眼。   勒拾旧关上门看到佣人奇怪的目光,脸色更沉。   一整个下午勒拾旧抱着一本图册度过,他将言欢为他画的肖像全部带到了英国来,这是属于他的全部回忆,只属于他一个人。   晚上门铃被急急敲响,勒拾旧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亲自去开门,果然看到姬丝站在门口对他灿烂一笑,“我才不同你置气。”说完侧过身进门。   她已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勒拾旧无奈的一笑,这年头要找到脸皮这么厚的人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晚上姬丝睡勒拾旧房间,她有很好的身材和技巧,在□的时候问勒拾旧“你爱的人肯定比你大,大十岁?”   勒拾旧闭口不言,只深重呼吸。   “二十岁?”姬丝再问。   “七岁。”   “天呐,七岁根本不是问题!它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勒拾旧将她压在身下,姬丝便只剩下尖叫和笑声。   激情过后勒拾旧问她:“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姬丝愉快的一笑,“当然是。”   两人相拥而眠。      开学之后姬丝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勒拾旧出资在大学城为她找了一间门面房,姬丝决定做咖啡屋生意。   勒拾旧听后笑道;“我前女友的愿望是做这样一间咖啡屋。”   姬丝毫不在意,“那我敢打赌你就如不爱我一样不爱她。”   “是。”勒拾旧不愿分析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来。   姬丝是个传统的英国人,对于装修房子还是喜欢自己亲自动手,两人买来各种颜色的油漆和木头还有电锯之类的必备品,勒拾旧在姬丝的指点下将木头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打磨光滑刷上油漆。   除了上课,勒拾旧的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了这里。   卡特琳娜叫了马克他们一起来帮忙,整体算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完工大吉众人去不远的酒吧庆祝,马克特意要了包间,然后神神秘秘的掏出一包东西分发给众人。   勒拾旧看着手中的东西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问姬丝,“你也吃这个?”   姬丝点点头,“这能让人忘记世上所有的不愉快,为什么不呢?”   勒拾旧的心底跌到了零点以下。   离开的时候马克将一小包揣在勒拾旧身上,“试试吧,你会喜欢的。”   勒拾旧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马克指指他的口袋,“你是说这个?哈,我们自出生便已经开始吃。”   卡特琳娜跟着回应:“伊力安,这个东西可以让我们放过自己。”   勒拾旧同他们告别,携着姬丝回自己的房子,到了房间便紧关上房门将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撒了一地,“姬丝,若是你以后还吃这个的话,请立刻离开我的房子。”   姬丝勾着唇角笑,“为什么?”   勒拾旧不愿同她理论,“请你现在做选择。”   姬丝双手搓着脸,变得很疲惫,“我也不愿吃这个,但是我活的太辛苦。”   “这不能成为你吃这个的理由。”   姬丝的声音大起来,“你不理解!”   勒拾旧冷冷看着她,平着声音道:“我理解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姬丝到底是留了下来,勒拾旧也没有再发现她有吃过那个东西。   后来姬丝问他为什么,勒拾旧说:“我哥哥便是因此而死。”   他没说的是,言欢之所以对勒家明一直有隔阂,便是因为这个东西。   言欢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若非如此,当时言欢或许有可能会爱上勒家明也不一定。   某种程度上,勒拾旧感谢它。   又过一个月,伦敦中国大学生俱乐部寄了请帖来家里,邀请勒拾旧去俱乐部同他们一起过年,勒拾旧才发觉竟然过年了。   电话依旧悄无声息,他除了自报纸上得知言欢的消息,两个人依旧数月没有通话。   过完年,勒拾旧在报纸上看到言欢的消息,出现在娱乐版,她同一年轻男子在酒店连住数日,还有照片显示两人共同进餐,举止并不亲密,但是勒拾旧还是觉得心疼的要死,自此勒宅打来的电话他吩咐佣人全部推掉。   其实来电话的几率也很少,几乎没有。   纵使如此,勒拾旧照旧会每个月询问佣人有没有中国来的电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偶尔有一次,他会在电话旁边站许久,终究不会拨出去,那踟蹰的模样连佣人都要心疼,想要上前劝说的时候,总有姬丝在一旁拦着。    ☆、二十五章   半年过去,勒拾旧与同学之间的关系依旧冷漠,他依然是全校公认的怪人,但是击剑社的成员都喜欢他,因为他的剑术无人能敌,虽然他脾气有点怪,但他是金融系的高材生,编写的经济体系细化分工软件卖给了全球着名的帕蒂公司,帕蒂公司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谁知他只花了一秒钟时间便拒绝,这已成为校园神话。   因为他们觉得这很酷。   没有人能拒绝帕蒂公司。   在击剑社好不容易有人能堵到他一回,问他,“你为什么拒绝帕蒂公司的邀请?”   勒拾旧扫了扫帕蒂公司的宣传册,“他们老板的头发可真长,我喜欢短头发的老板。”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很严肃,但还是引来了一片笑声。   勒拾旧也跟着笑,有人见他并非传说中那么冷酷,便大着胆子问:“击剑社开私人聚餐会,你愿意来吗?”   勒拾旧花了一秒钟考虑,“我的荣幸。”   勒拾旧没说的是,他之所以拒绝,是因为那一天他自佣人那里得知勒宅曾来过电话,他心绪烦躁的时候便有帕蒂公司的人找上门,他没有想便拒绝。   今日听人提起这件事情,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脾气竟然变得如此古怪。   是的,古怪。   所以他答应这次聚会,他想融入这些人,他不想日后言欢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神变得陌生。   任何事情有了第一次便会有很多次,送往家里的请柬越来越多,勒拾旧不再拒绝,每日流连在各种宴会上,大多数时候安静的坐着,少数时候会参与人们的谈话。   人们欢迎他,因为他总会带来上等的酒与礼物,而且,因为他是勒拾旧。   同彼时在香港流连各种宴会不同,现在的他,俨然是一个沉默且清冷的人。   失去热情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如此年轻。   下半年勒拾旧收拾行囊同姬丝一起出去旅行,欧洲各国的大城小镇两人几乎走一遍,每到一个地方勒拾旧便停下来寄出一张明信片到香港。   至此他才终于找到了联系她的理由。   后来好几年他都用这个方式同她联系,唯有这种时候两个人才肯安静的接受彼此。   两个人去挪威看极光,住度假村的玻璃屋,夜里相并躺在床上透过屋顶看星星,姬丝忽然说:“伊力安,你还记得伊丽莎白的话吗?”   勒拾旧沉默许久,回答她,“记得。”   “我想去找她。”   “嗯。”   “你说,她会有办法吗?”   “不知道。”   “你会陪我去吗?”   “好。”   姬丝兴奋的坐起来,“若是她肯帮忙的话,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梦想成真,你说是不是?”   勒拾旧依旧躺在那里,嘲笑她,“英语国家竟然还有你这样痴情的姑娘,简直是国粹。”   姬丝兀然失去乐趣,“我爱他。”   三个字,包容了她所有的感情。   勒拾旧将她搂在怀里,“我知道。”我也是。   两个人说走就走,即刻动身,第二日晚上便回到了伦敦。   连家门都没进,两个人直接敲开了伊丽莎白的门。   老太太见是两个人,诡异的眼睛露出光芒,“啊,上帝保佑,你们果然回来了。”说着便在胸前画十字以示讽刺。   两个人的态度很谦逊,老太太终究是将两人放进屋子里。   勒拾旧明白事理,当即签一张支票放在伊丽莎白桌子上,伊丽莎白只是随意看一眼,问两人,“你们都求爱情?”   两人齐声回答:“是。”   “明日带他们的所属物再来。”说完便起身谢客。   回到房子里,姬丝很快便找出前男友的所属物,勒拾旧坐在角落一动不动的抽烟。   姬丝明了,“你回香港拿吧,总是要回去的。”她自然不相信他身边没有那人的所属物,他只是需要一个回香港的理由。   作为朋友,她该给他台阶下。   夜里醒来,姬丝摸摸床边,床铺冰冷,再去看勒拾旧的护照,早已失踪。      回到香港是夜半,佣人看到他着实吃了一惊。   勒拾旧吩咐佣人不必吵醒言欢,回到自己房间便狠狠将自己扔上床,他睡过许多地方的各种款式的床,只有这张是最舒服的,也是最舒心的。   想到言欢就住在隔壁,他的心一直雀跃到天明。   逃避了这么久,终于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理由不顾一切的回来了。   第二天在餐桌上言欢看到勒拾旧的时候,眼睛仿佛被定格了,久久收不回来。   勒拾旧欢快的同她打招呼,“欢欢,我回来了。”   言欢轻轻一笑,“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昨天夜里到的?睡好了没?”她难得一次有这么多问题。   勒拾旧走到她旁边与她抵了一下额头,回答道:“夜里睡不着,怕影响你睡觉,所以没提前通知。”   “怎么想到回来?”   “有事,重要的事。”   言欢挑眉,“哦?”   勒拾旧同她卖关子,“现在不能告诉你。”   “自小到大你还没在我面前隐藏过秘密。”   “那是二十岁之前,现在我已二十岁。”   言欢点点头,简单的回答,“是。”   勒拾旧在她旁边坐下来,心知她不高兴了,她不高兴的时候眼角总会微微翘起,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其实也没什么,我一个要好的同学举行婚礼,嘱咐我务必到场。”   言欢点点头,“记得奉送一份大礼。”   “自然。”   “我房间桌上有一个木制盒子,你去取来。”   勒拾旧一愣,“现在?”   “是。”   勒拾旧点点头,起身上楼。   下楼的时候他直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将盒子递给言欢,言欢推回去,“拿去送礼。”   勒拾旧打开盒子,是一只镶嵌蓝宝石的胸针,底座是暗绿色,花纹古朴且华丽,镶有一圈小钻,漂亮极了。   “我可以留下它再为他们另选礼物吗?”   言欢笑,“储物间有许多未拆封的礼物盒子,你可以去挑一挑。”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魅力依旧不减,记得以前家中就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   “现在已经少了许多,商场女强人,没人敢主动上门,男人会觉得扫了面子。”   “不然我回来替你打理公司?”   “希望我嫁出去?”   勒拾旧一愣,言欢从未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也不会问,因为太敏感。   勒拾旧笑笑,没有回答。   若是早一些时间,他自然会说不希望。   “近一年在英国过得如何?与同学朋友相处可融洽?”言欢打破沉默。   勒拾旧却答:“我希望早日回来同你一起打理公司。”   “读完硕士吧。”   勒拾旧反驳,“你也是大学毕业便去了公司。”   “你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言欢不答,“吃完饭回去补觉,晚上我带你去参加宴会,现在我要去公司了。”   勒拾旧摊摊手,“你总是逃避问题。”   言欢一边离开一边道:“是你的问题总不合时宜。”   言欢离开之后勒拾旧去到她的房间补眠,抱着她的被子心中生出暖意,不久便沉沉睡去。   下午他游泳之后裹着浴袍去储物间挑礼物,竟然看到储物间角落里放着一辆轮椅,他冷声唤来佣人问是怎么回事。   佣人结结巴巴道:“是……是……司机家的小女儿有残疾,前几日来家里,言小姐特意吩咐为她备下的。”   勒拾旧还要问什么,便听客厅里传来声音:“少爷,言小姐问你愿不愿意去接她。”   勒拾旧放下眼前的事物朝电话走去,他身后的佣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欢欢。”   “小旧,我下班之前能赶来吗?”   “我现在便出门,你等我。”   “你房间的衣柜里我让人为你做了几身晚装,你看看合适不,不合适我再陪你去买。”   勒拾旧一年来漂泊不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原来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想着自己,至少她替他做衣服了,不是吗?   挂了电话勒拾旧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让厨房做了她份例的饭菜带着出门。   司机走的路并非往常那一条,到了目的地勒拾旧皱眉问,“这是哪里?”   司机惊诧,“少爷还不知道公司已经换地址了吗?”   勒拾旧抬头看看耸入云端的新建筑,一时间五味陈杂。   与言欢见面许久,勒拾旧说话的热情一直不太高。   言欢吃完他带来的饭菜问他,“陪我去这种地方是无聊,不然我找其他人陪我去。”   “我陪你!”勒拾旧几乎是破口而出,她总能轻易打破他好不容易营造的气场。   言欢看着勒拾旧将饭菜盒子收拾好,问他,“刚才怎么不开心?”   勒拾旧回她一句莫名的话,“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什么?”言欢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   “我们不缺钱,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言欢明白过来,笑两声,解释道:“没人可以再欺负勒家。”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勒拾旧却听明白了。   她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他心疼,却无法劝说她。    ☆、二十六章   香港的宴会一如既往的无趣。   不同的是言欢始终将他带在身边,不时将他介绍给政要或者商人,勒拾旧配合的露出假笑,适当的恭维对方几句,深觉言欢的辛苦,人人渴望有身份,有身份却又要体面的说话,连走路都必须抬头挺胸,时刻将自己规矩在一个隐形的框子里,不知道有多累。   言欢想要将他正式引入香港社交圈。   另一方面,他心中隐隐含着惊喜,即便如此,能同她在一起也是好的。   到中场的时候言欢已经露出疲态,同主人告别之后勒拾旧便扶着她出了会场。   傅薄森在楼下接两人,看到勒拾旧,惊了许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吓,却最终只是打了个招呼,什么都没说。   回到勒宅,勒拾旧换了睡衣呆在言欢的房间里与她念书,在言欢的书桌上随意抽出来的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两人枕着被子依偎在一起,像两个孩子。   勒拾旧翻两页,“我从不知道你会看这种书。”   言欢替他翻到自己看的那一页,“你以为我只看经济论?我才二十七,不是五十七。”   勒拾旧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言欢,哈哈大笑起来,“你古板的性格倒像是五十七。”   “嗯,公司里许多人这样评价我。”   勒拾旧回一句,“果然如此。”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昨天晚上,在瑞克斯顿路的今天,劳瑞斯顿花园街3号,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今天早上两点左右,巡逻警察忽然发现此处有灯光,因平时知道这房内无人居住,故而怀疑发生了什么事。该巡逻警察发现房门敞开,前市内空无一物,只有一具男尸,该尸……”勒拾旧停住,“你该去看爱情故事,而且……”说到这里勒拾旧回头忽然发现言欢竟然已经睡着了,他收了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做着他在白日里不能做的事情,贪婪的看着她的睡颜,久久不动一下。   许久之后他将言欢小心翼翼的放平了,盖好被子出门,迎面便看到傅薄森。   傅薄森请他去书房小聚。   “你何时走?”   勒拾旧皱眉,“我回我自己的家不必受你欢迎。”   “我是善意的忠告。”   “为什么?”   “她的病受心情影响,你是她最在乎的人。”   “如此她看到我应当高兴。”   “你从未做过让她高兴的事情。”   “你又如何得知她高兴或者不高兴?”勒拾旧有些恼怒,他和言欢之间何时需要一个外人来评价!   “至少她在这一年内从未犯病。”   “那只能说明傅先生你医术高明,可喜可贺。”   傅君叹气,“我私下问她,可否与你在一起,她说永不,”顿了一下又道,“既然结局已经得知,何故再折磨她呢?你明知她将你看的比命还重。”   勒拾旧浑身冰冷,若是傅君能看的再仔细一些,会发现他在颤抖,永不,言欢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而这个消息自傅君口中传来,对他简直是晴天霹雳。   难道对言欢来说,他的存在,只是折磨吗?   傅君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好自为之。”   勒拾旧在房间坐一整夜,一大早言欢还未出房门他便出门去参加所谓的婚礼,只是一个并不要好的同学,是他拿来搪塞言欢的理由。   开车在郊外兜风之后他才去到婚礼现场,新郎显然没料到他来,热情的欢迎他,并问:“苏欢惠为何没来?”   勒拾旧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看着新娘道:“新娘子很漂亮。”   新郎大约知道了什么,换了话题,“我与她认识一个月,我想我一生再也不可能遇到想要强烈结婚的人,所以我不能错过她。”   “是,许多事物可遇不可求。”   新郎携着新娘去招待其他客人,勒拾旧准备离开,路过喷泉,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看着不远处笑意盎然的女孩,他再迈不动脚步。   与言欢七成像的脸,却完全不一样的神情,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快乐二字,而且……她身体健康。   “请问,你是新郎的朋友?”勒拾旧就如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第一次在除了言欢之外的女人面前紧张。   那人转过头,勒拾旧内心更加震惊,就是这张脸,他一直求而不得的脸。   “不,我与新娘的妹妹有些许交情。”   “我叫伊力安。”他下意识的报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我叫张家群。”   勒拾旧一愣,不姓言?“我是新郎的朋友,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女孩为难,“我答应同学来帮忙,怕是不方便。”   “我可以有你的电话吗?”说着递出一张自己的名片。   张家群点点头,将自己的号码写在他给出的名片背面又递回去。   勒家明妥善收起,“你家里可曾有姐妹?我有一个长相与你颇为相像的朋友。”   张家群皱眉想半天,“家中只有我与哥哥,并无其他姐妹。”   勒拾旧点点头,言品瘟那日竟然撒谎,他从不曾在自家中提到过言欢,他指指不远处,“有人似乎在找你。”   张家群回头看到有人同自己招手,立刻与勒拾旧告别跑远,勒拾旧看着她年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笑。   离开婚礼,勒拾旧即刻买了机票去英国,姬丝驱车来接,两个人于深夜再次敲开伊丽莎白的家门。   姬丝递出去的是一根金制项链,勒拾旧则是自皮甲中抽出言欢为他画的肖像,在伊丽莎白未接过去之际,他问:“你如何保证?”   伊丽莎白诡异而发亮的眼睛装满讽刺:“埃夏用巫术诅咒菲利浦,谁敢说与胡安娜无关?耶路撒冷的沦陷,十字军东征,国王曾用火刑杀女巫祭天,人们永远记得世界对犹太人的残酷,却从来都忘记茨冈人。”   勒拾旧到底是松了手。   伊丽莎白将手链放在掌心闭上眼睛许久,直到她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她才睁开眼,把东西还给姬丝:“知道同女巫做交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姬丝点点头,将手握拳放在胸口,“我愿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因为我足够爱他。”   勒拾旧心底一阵发冷,他觉得姬丝疯了,他自己也疯了。   “即便唤回他的心意,也只是一时的,到底是现实世界,凡事遵循物质守恒,将来他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而你将一生为魔鬼效劳,你还需考虑吗?”   姬丝摇头,“我已考虑好。”   伊丽莎白转头看勒拾旧,“你呢。”   勒拾旧点头,“我愿意。”   伊丽莎白在纸上写下一个临市小镇的教堂地址,“记得,必须是新死。”   两人大惊,“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麻木的看两人一眼,“养小鬼,必须是新死,让它坐立起来,用人体脂肪提炼而成的一种蜡烛烧烤尸体的下巴,直到尸体被火灼得皮开肉绽露出脂肪层,让脂肪层遇热溶解成尸油滴下,放进准备好的小棺木,马上加盖念咒,前后念上四十九天,到时候他们会乐意为你们效劳的。”   勒拾旧站起来,“这涉嫌非法处理遗体罪,而我们是善良公民。”   姬丝显得镇静许多,既没反驳也没同意。   伊丽莎白开始赶人,“这是你们的自由,西方世界人人都有人权与自由,可是那些死掉的小鬼没有,即使你们不去将他们领回来,他们也上不了天堂,他们是被上帝遗弃的灵魂。”   两人出了伊丽莎白的家一路沉默回到勒拾旧的房子,一夜未眠。   勒拾旧问,“要去吗?”   “去。”   勒拾旧忽然明白他为何会留姬丝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因为她同他一样,是一个绝望且堕落的人。   两个人补眠之后驱车去伊丽莎白给出的地址。   因为路途遥远,姬丝抱怨:“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要我们来这里?”   勒拾旧难得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作乐:“因为这里有被上帝抛弃的小鬼。”   提到新死的婴儿,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本就是一桩让灵魂受煎熬的错事。   许久后姬丝开口:“以前的贵族经常用活婴儿做这种事情,为求权利、地位、爱情,以及其他。”   勒拾旧猛然将车子停在路边,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大声吼叫:“这并不能说明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对的!”   两人沉默。   他们内心都不愿如此做,可是面对唯一的机会,他们又不能如此放弃,他们自小接受做人要正直善良与尊重他人的教育,现在他们在岔路口上,要选择背道而驰,人们永远不能理解这种感受,被人背叛可以忍受,但是自己背叛自己,那是一种可怕的经历。   许久,姬丝打开车门道:“我去问地址。”   姬丝去了半个小时才回来,递了水给勒拾旧,“伊力安,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我们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想想那个时候,我们的人生该有多么美满,是不是?”   那个教堂很难找,姬丝一路问了许多人,了解越多的人看她的目光越奇怪。    ☆、二十七章   “你们找教堂做什么?”   “一个远亲在教堂做神父,他家里有人故世,我来通知。”   “神父是上帝的仆人,已经远离世俗,你不该打搅他。”   “上帝心怀大爱,一定不忍生魂悲苦离开,不是吗?”   两人到了教堂前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除了华丽的外表,这里早已是一堆废墟,而且,荒无人烟。   两人寻找良久,并未找到任何人。   “没有人怎么办?”   姬丝不慌不忙的道:“我听说这座教堂后面有一个山坡,那里是初死婴孩的聚集地,父母不愿出钱埋葬,教堂成了他们最好的去处。”   勒拾旧不敢置信的看她,“你早就知道?”   “我查阅许多资料。”   勒拾旧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何伊丽莎白说他们是被上帝遗弃的灵魂。   他们本该在牧师们的歌颂中去天堂,可现在他们只能身处地狱。   两人绕到教堂后面,震惊与恐惧袭击他们,若是有地狱的话,绝对可以用来形容这里。   勒拾旧转身便走,姬丝跟上来。   “我们必须在这里等。”   “不不不,姬丝,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难道你想将来也身处如此地狱?”   姬丝沉默。   两人开车原路返回,一路上话题不断。   “我小时候养了一只狗,后来它死了,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哦,那你一定很爱它,我连一只活蹦乱跳的鸟都没养过,因为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假如可以的话,我想让她当我一生的宠物。”   “你爱她就像我爱他,你知道吗?我为他自杀三次,他每次都赶过来,他是爱我的,而且英国人是有人权的,但是他们家没有,我讨厌他妈妈,也不喜欢他爸爸。”   “是,我认为假如将来你要经常与那种人见面的话生活也不会很愉快,真抱歉他有那样的父母。”   “我觉得其实他是爱我的,即使分手了,他也依旧关心我。”   “我也希望他爱你,是的,是这样。”   “那你觉得johnny cash怎么样?我更喜欢Guns and roses,那首歌怎么唱来着?Don t cry tonight,哦,对不起,我可唱不出那么低沉又忧伤的调子,我五音不全。”   两人激烈的聊天,从天气到政治,再到音乐,试图将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赶走。   他们差一点身处地狱,这一点毋庸置疑。   最后两个人把车停在路边在车里疯狂的□,是吧,真是一段奇特的友谊。   他们从不爱慕对方,他们只想在对方身上找到安全感,或者找个人与自己一起承担绝望的痛苦。   他们在遇见伊丽莎白之前便已经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因为上帝不愿接收他们廉价的梦想。      过两个月,又是圣诞节。   姬丝拿着一叠文件站在楼梯口质问勒拾旧,“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勒拾旧拿过她手中的文件懒散的翻着,征询姬丝的意见,“她漂亮吗?”   姬丝赞同他的眼光,“漂亮,非常漂亮,可是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未来的女友。”   “你为她要去帕蒂工作?因为帕蒂能为她提供留学担保?这个任何人都能做到,你不必牺牲巨大。”   勒拾旧摇摇食指,“不,我要她悄无声息的来。”   “为什么?”   “我只知道我要这么做,不需要为什么。”   “我知道了,你经常躲在小厅里说一些甜言蜜语,现在见成效了?”   “是,天呐,真不该让你看到那封邮件。”   “可是我看见了。”   “姬丝,不要告诉我你在吃醋?”   “哈,伊力安,永远不要有这种想法,就如你从来不爱我一般,我也从未爱过你。”   “这真是个好消息。”   姬丝停止激动,认真的看着勒拾旧,“伊力安,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他约我了,今晚我同他共度平安夜。”   勒拾旧怔愣许久,心中既高兴又失落,没人能够明白,他冷静的道:“是吗?那恭喜你。”   “我……明日他陪我来搬家。”   “确定一定要在圣诞节搬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姬丝同他拥抱,“伊力安,你永远懂我的。”   勒拾旧摊手,“好吧,明天需要我在场吗?”   “最好不要。”   “那……现在我与你说再见?”   “不要舍不得我,伊力安。”   勒拾旧再同她拥抱,“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要哭,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乖女孩,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请来找我,好吗?”   “不要这样,伊力安,我会舍不得你的。”姬丝抹抹眼泪,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勒拾旧是她的精神支柱,他从不曾让她难堪,也不曾隐瞒她什么,无论她发生任何状况,他都会为她铺好台阶小心翼翼的请她下来,她亏欠他良多,尤其是她现在要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勒拾旧轻拍她的背,“随时与我保持联系。”   姬丝离开之后勒拾旧看着桌上他托人在国内做的调查,附有许多张家群的照片,她的笑容总是明亮而温暖的,配上这样的五官,让他着迷。   喝一整瓶红酒,勒拾旧想到傅薄森曾说的那两个字,永不,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再也找不到比这一天更悲伤的日子了。   他爱她,这是他悲伤的根源。   第二天勒拾旧独自出门去市内走了一天,他从不知道,原来圣诞节街上会有这么多人。   回到房子的时候姬丝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佣人告诉他埃里克斯教授与卡特琳娜曾来家中邀请他参加圣诞晚会。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们您已经有约。”   “很好,下次,假如有下次的话,也请这么回答。”   “好的,假如明年圣诞节我依然在这里的话。”      时间很快便到了中国的新年,西方人却已经开始朝九晚五的工作。   言欢第一次亲自给他打电话,“小旧,是我。”   勒拾旧喉头哽咽,勉强挤出两个字:“欢欢。”   “当时你走的匆忙我未来得及给你送行,过节回来吗?”   “是我没告诉你,当时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办,而且,这边课业繁重,我可能不能回去了。”   “嗯,那边天气怎样?”   “冷。”   “照顾好自家,回来的话提前通知我。”   勒拾旧见她说结束语,快速道:“你呢,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和你离开之前一样。”   “欢欢,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是,你一直是一个小大人,有收到我的生日礼物吗?”   “有,我很喜欢,谢谢。”   “对我永远不必说谢谢。”   “是,欢欢,我已经二十一岁,我可以做一个男人能做的任何事情。”   言欢在另一端沉默许久,“小旧,你的人生还很长,我能扮演的角色只能是亲人。”   “好,那我们便依旧遵守那一年的承诺吧。”   “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勒拾旧即刻拿护照去机场,目的地,中国,香港。   他对她,从来都是无底线的,且是疯狂的。   这一次归家,同上次唯一的不同是,他见到了李彼得。   他到家的时候李彼得正坐在言欢身边同他一起用餐。   言欢、傅君与李彼得一同起身欢迎他,勒拾旧与言欢抵额头,又与其他两人握手,“在飞机上一直不能睡觉,我要去补眠了,你们用餐愉快。”   说完他便踩着楼梯上楼。   他不喜欢李彼得,非常不喜欢。   可是现如今他已经不能如以往那般对他冷嘲热讽,因为言欢再不会站在他身边了。   他嫉妒的发疯,他在英国时候收集言欢的消息,李彼得的便有一箩筐,他现在开一间大的律师所,打赢过几场轰动至今的官司,且是锦华的法律顾问,带着团队长期驻扎锦华,外界评价他多得言小姐帮助,他全然不在意。   而且,他有言欢喜欢的外形。   现在,用语言已经无法打败他。   呵,回到言欢身边他便会被嫉妒之神化身,他已疯狂。   第二天他很早便离开,因为他得知昨夜李彼得宿于言欢房间。   很好,他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了,勒拾旧怀疑假如他依旧留下的话会忍不住一拳打到李君的太阳穴去。   傅薄森也一如既往的讨厌,仿佛算准了他要走,天没亮就起身在车里等候,亲自开车送他到机场。   勒拾旧在机场对他冷嘲热讽,“将来我若是接手锦华,第一个要开除你。”   傅君不以为然,“你不会的,因为言小姐需要我,而且,我并不隶属锦华,我属于言小姐个人。”   “这年头衷心护主有奖牌可以搬吗?或许我该建议诺贝尔奖添加如此奖项。”   “少爷去了伦敦之后脾气变得很暴躁,这不利于健康。”   “假如你能从我眼前消失的话,我相信我的心情会比现在好一些。”   傅君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和少爷谈谈。”   “谈什么?李君已经入室为主,现实也已不可逆转,我已死心,你不必再用稻草来压死骆驼。”   “是,我想说,他们相处的很好,或许会结婚。”   “哦,你的意思我想让我送上一份大礼吗?”   “你的不打扰便是最大的礼物。”   勒拾旧冷笑一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听着,混蛋,她永远不会同任何人结婚。”   傅君震惊片刻,接受他的说法,“当然,你比我更了解她。”   “那么,再见。”   “再见。”   傅君看着勒拾旧离开的身影,内心有片刻不忍,他本不该被如此次对待。   一切皆是天意,我们永远无法同命运抗争。    ☆、二十八章      回到英国勒拾旧收到姬丝发来的邮件,称一切安好,请他放心。   勒拾旧没有回复,潜意识里他有些妒忌姬丝。   过年之后勒拾旧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他亲自去机场将张家群接到房子里,为她妥善安排客房,并请佣人喊她张小姐。   张家群并不同他客气,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给予的一切,虽然两人只是经常通电话,但是好感是不需言说的。   吃饭之前勒拾旧特意询问了张家群的口味,完全按照她的习惯来。   席间,张家群见勒拾旧并不怎么吃,反而总盯着自己看,“我同你那个朋友很相像吗?”   勒拾旧收回目光,“仔细看区别还是很大的,你莫放在心上。”   “她是很重要的朋友?”   勒拾旧目光复杂,却还是缓缓道:“是。”   过一日,张家群问:“夜里为何不灭灯?”   “习惯,自小到大客厅里永远明亮无比,我家里有一位病人怕黑。”那个人是言欢,她刚到勒家时候半夜起床喝水,找不到开关在黑暗中跌了一跤,自此勒家的灯永夜为她亮起。   “可是这会影响睡眠。”   “卧室关灯是一样的,而且屋子里人少,开着灯你便不必再害怕。”   “还是你周到。”   过两日勒拾旧陪张家群去学校,同她一起去见教授的还有三名香港学生,勒拾旧一路都很耐心,与张家群解说不同的问题,即便是姬丝,他也不曾带她来过学校,所以这件事在同系同学之间引起不小风波。   她下课的时候勒拾旧去接她,“今天有人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   “他们说什么?”   “他们只问我名字,然后便离开了。”   勒拾旧笑笑,“他们都心怀善意。”   “为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   勒拾旧除了要完成自己的课业之余从不曾拉下一节课去接张家群,几乎是风雨无阻,同时还要兼顾帕蒂公司的事物,但是他对此乐此不彼。   同时他整个人开朗了许多,对于同学们任何节日的邀请从不拉下,带着张家群认识各种各样的朋友,甚至昨日参加了排球比赛,他并不擅长此运动。   有了爱情的女人总是矫情的,平日干爽利索的张家群会在勒拾旧面前抱怨,“伦敦的天气真讨厌,除了雾天还是雾天,不然就是要下雨,新买的鞋子就这样报销了。”   或者是,“市区的人太多,昨日堵车三个小时,而你竟然不来接我。”   “专柜降价之后人们就像是疯了一般,我简直没法好好逛街。”   勒拾旧对于她的抱怨从来照单全收,下次做的更好,对于张家群,他俨然已经到了迷恋的地步。   周末勒拾旧带她去埃里克斯教授家中拜访,因为卡特琳娜发来生日party的邀请,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   将礼物递出去之后勒拾旧同卡特琳娜拥抱,“生日快乐。”   “谢谢,这位是?”   “这位是我女友,碧翠丝。”   “天呐,宝贝,你的名字意思是使人快乐的意思,我相信你有如此本领。”说着边同张家群拥抱。   “谢谢,这是伊力安为我取的。”   卡特琳娜同勒拾旧眨眨眼,“天下绝无仅有的好名字。”   进屋之后,马克与爱德华他们都上前同张家群热烈拥抱,每人一句,好不热闹。   “伊力安的女孩都这么漂亮。”   “宝贝,我同你讲,我们同伊力安是生死之交,我们共同经历过生死。”   “是的,你永远不会明白把雪当被子盖是什么感受,可是我们经历过了。”   勒拾旧打断他们,“好了,我从未与她讲过这件事情,我想她也不会希望从你们口中听到。”   众人哄笑,“因为你不肯告诉她苏的事情吗?”   勒拾旧与他们打成一团,很快拥着去打桌球,赌一千镑一局,勒拾旧总是故意输,因为他们总是缺钱。   不过他并未忘记拜托卡特琳娜帮忙照顾张家群。   卡特琳娜拿雪山的旧照片给张家群看,张家群指着苏欢惠的照片问,“她是谁?”   “苏?你不认识?我以为你们都是同学。”   张家群摇摇头,“并不。”   “伊力安似乎挺重视她,还曾向她求婚。”   张家群面色有些僵硬,“那为何后来没在一起。”   卡特琳娜做出夸张的表情,“宝贝,我从不打听别人的私事。”   张家群点点头,沉默以对。   卡特琳娜继续向她解说登山的趣事,不忘将苏欢惠有多么可爱一并转告她。   到了中场,勒拾旧发现张家群五官绷紧,笑容也早已丢失,再看她旁边的卡特琳娜,依旧在兴高采烈说着什么,他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张家群看到他表情才有所松动,下意识的往他身边靠了靠。   勒拾旧心中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用额头抵一下张家群的额头,“没事,我带你回家。”   他从不肯将那所房子称之为家,但现在不同了,因为那里有张家群。   “伊力安,我们必须谈谈。”卡特琳娜笑着抓住勒拾旧的手臂。   勒拾旧皱眉,冷冷看着她的手,“卡特琳娜,我是客人,而你太无礼了。”   卡特琳娜并不松手,坚持道:“我们得谈谈,拜托了。”   勒拾旧点点头,对张家群细声交代:“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张家群点点头,嘱咐他,“快点。”   走到露台上,勒拾旧的语气并不友善,“你同她讲了什么?”   “不要冲我嚷嚷,伊力安,我们是生死之交。”   勒拾旧缓缓点头,看她的眼神平静了许多,“现在不是了。”   “为了她?我以为至少应该为了姬丝,她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我同姬丝早已分开。”   “伊力安,我从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绝情。”   “是,你现在知道了。”   卡特琳娜终于变了面色,“伊力安,我们是朋友,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而且姬丝的情况……”   勒拾旧打断她,“卡特琳娜,你才是外人,请记住,姬丝早已离开我,而且我同她只是朋友而已。”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卡特琳娜在他背后唤了他一句,勒拾旧并无任何反应。   回去的路上张家群不愿坐车,勒拾旧打发了佣人将车开回去,他同张家群散步回家。   张家群同他保持一臂的距离,“对不起,让你为了我与朋友不愉快。”   勒拾旧回头看着她满是歉意的表情轻笑,“没关系,她已不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   “我不喜别人探我隐私。”   张家群失望,“是,也许她并非故意。”   勒拾旧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你便是我的隐私。”   张家群动容,“苏小姐是另外一段隐私吗?”   勒拾旧不避讳,“她曾是我女友,我也曾向她求婚,她很爱我,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勒拾旧不再回答,而是安慰她,“卡特琳娜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苏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又过两个月,张家群自然而然搬进勒拾旧的卧室,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   张家群逃课请勒拾旧陪她逛商场,男人天生对这种事情兴趣缺缺,但是勒拾旧是一个特别而又有耐心的人。   张家群同他抱怨,“我喜欢一字领的连衣裙,但是没有我喜欢的颜色。”   “可以订购吗?我们付双倍价钱。”   “名品店不接私人订单。”   “伊力安!”两人背后传来欢快的尖叫声。   勒拾旧回头便迎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左右脸颊各得鲜红唇印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姬丝,中国有句古话叫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用在姬丝身上再合适不过。   姬丝穿红色西装套装,头发改成时下留下的小卷蓬蓬头,活生生像是自杂志封面走出来的女郎,十分靓眼。   “姬丝,真高兴再见到你,你还好吗?”   姬丝拉过身边的男子,“我同你介绍,这是艾布特,我经常同你提到的艾布特。”   勒拾旧同艾布特握手,“姬丝很爱你,你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是,我也爱姬丝。”   “伊力安,恭喜我好吗?”   勒拾旧轻笑,“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我也同样希望如此,伊力安,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希望你幸福的人,即便那个人是上帝。”   “是,上帝照顾你。”   “不,是魔鬼照顾我,再见了,伊力安,若是有事请与我邮件联络,见到你真高兴。”   “再见,保持联系。”   剩下的时间虽然勒拾旧依旧耐心的陪张家群各处看衣服鞋子,但是显然说话的热情不高了。   张家群是聪明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勒拾旧同姬丝之间绝对有超乎友情的其他感情,但是她并不点破,因为他们再不可能。   过许久,有一日张家群打扫卧室的时候发现一个盒子,拿到书房问勒拾旧。   “这是你的吗?”   勒拾旧接过去仔细看,然后摇头,“不,或许是佣人打扫时候留下的。”那是姬丝一直保留的艾布特的项链,他们曾带着它去拜访伊丽莎白。   张家群点点头,“很漂亮的链子,盒子下面还写着一个地址,你要看一眼吗?” ☆、二十九章   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勒拾旧看到一串地址,脑海顿时一片空白,是那个教堂的地址。   后来,她竟然独自去过那个地方。   简直太天方夜谭了。   她竟然瞒着他。   而且,她成功了。   张家群将盒子装好转身出门,“我去求证佣人。”   勒拾旧迅速打开电脑发出一封邮件,给姬丝。   姬丝,请照实回答我。你是否与魔鬼做交易?   姬丝很快回过来:是。   勒拾旧: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姬丝:可是我得到了!   勒拾旧:那不是鬼神的力量,那是因为艾布特爱你!   姬丝:不管怎样,我得到了。   勒拾旧:对不起,姬丝,我不该同你这么讲话,但是请告诉我,幸福是什么感觉?   姬丝:天堂。   勒拾旧关掉笔电用手刮刮脸,天堂的感觉?透支之后是要下地狱的。   但他还是出门敲响了伊丽莎白的房门,足足十分钟,没有反应。   路过的人怪异的看他,“你找那个老太太?”   “是。”   “你怕是找不到她了。”   “为什么?”   “她已经故世了。”   勒拾旧被震住,“不可能!我前些日子还见到她。”   “没多久的事情,或许你经常不在家,所以不知道。”   勒拾旧浑浑噩噩的回到房子,抓住仆人兰德:“你可知隔壁的伊丽莎白太太故世?”   “知道,先生,你脸色不太好,要请医生来吗?”   “不,请告诉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段时日,她并无亲人,遗体被政府处理,并无邀请我们参加追悼会,我以为先生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   兰德不知该如何作答。   张家群迎上来扶住有些站不稳的勒拾旧,“怎么了?面色这么差,兰德,请医生来好吗?”   勒拾旧推开她,“不,我没事。”   张家群探探他的额头,“你当然有事。”   “请让我静一静好吗?”   “当然,但是你必须看过医生,我扶你回房休息。”   勒拾旧配合的让张家群扶自己回屋,然后便开始发烧。   梦里他与言欢都还年少,两个人一同咒骂李彼得。   勒拾旧如小时候一般,“他出身寒门还妄想吃天鹅肉。”   “是,可我并非天鹅。”   “你是勒家的言小姐,是香港的言小姐,你当配最好的男人。”   “如你这般善良、正直,又上进的人?”   勒拾旧猛然惊醒,言欢所要求的条件,他早已一件也做不到了。   他的善良和正直早在去找伊丽莎白那一刻便已经被上帝收走,而且他已经许多年自甘堕落,与上进也无缘。   “怎么了?做噩梦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摸上勒拾旧的额头。   勒拾旧仿佛在大海中捞到一根浮木,看张家群许多,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胸前久久沉默。   张家群轻轻抚摸他的背,“没事了,噩梦过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勒拾旧一直生活在自我颓废里,对张家群也不再如以前那般上心,每日睡前都要喝一大杯威士忌,坐夜班飞机去赌钱,张家群劝阻无效。   终于有一天同他谈判,在学校回家里的路上,她扯住他的手。   “我并不相信伊丽莎白的死亡会给你带来过大的影响,你从未关心她。”   “是,我并非为她。”   “那你为谁?”   勒拾旧道歉,“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认为我无权知道原因?”   “不不不,家群,我从来并无如此意思。”   “你认为我强词夺理?”   “不。”   “那么告诉我。”   “我请她为我做一件事,但是来不及。”   “什么事?”   勒拾旧终于认真的看她,“一件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   “于是我无权参与?”   “对不起,家群。”   张家群受伤,松开他的手,“我明白了。”   看着张家群跑开的背影勒拾旧并没有追上去,伊丽莎白的事情让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这一段的生活不过是假象,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梦境,而他卑鄙的欺骗了张家群,且他爱的从来是言欢。   这让他痛苦不堪。   他欺骗生活,生活也从不曾善待他。   回到房子里,勒拾旧不愿张家群下不来台,主动去道歉,“家群,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张家群已经消气,“我也有过错,我们虽然是情侣,但我们是单独的个体,二十一世纪,即使夫妻也该有自己的隐私,我们都应当有自己的秘密。”   “谢谢你理解我。”   “让我们忘记这件事吧。”   “好。”   两人正式握手言和,回归过去的生活,勒拾旧依旧对她体贴入微,却多少带了点心不在焉。   受过爱情恩惠的女性,对前后的落差感官总是敏锐,于是两个人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我们该出去旅行,去墨西哥,法国,或者其他什么国家。”   “你知道我并没有这么多时间,不如找同学陪你去。”   “若是以前的话你总是会有时间的。”   “可现在不是以前,现在我每日要去公司上班。”   “你以前也每日去公司上班,那时你肯翘班来接我下课。”   “现在我也是。”   “你可以翘班陪我去旅行。”   “不行,我会被开除。”   “得了,你并不缺钱,你也从不看重这份工作。”   “但是我必须尊重给我工作的人,好了,宝贝,我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吗?我愿意出钱请你同学陪你去。”   类似这样的争吵接连不断,争吵,冷暴力,再争吵,乐此不彼。   女性若是想要挑出对方毛病的话,理由总能随手拈来,比如。   “现在已经是夏天,为什么要把春天的鞋子放在鞋柜里?”   “我不喜欢你穿那件黑色的棉衣。”   “同学邀我去瑞士滑雪,若是你不肯去的话,我只有陪他去。”   此类无理话题举不胜举。   勒拾旧大都沉默处理,然而女性的棒子递出去,若是没人接的话,总会越加窝火,久而久之她便开始摔东西,勒拾旧离家以求清净,结果回家的时候看到家中站满了警察,原来是邻居报警噪音打扰到他们。   为爱情所困的女性总会变得不如最初可爱,勒拾旧曾乞求她不要这样,张家群红着眼睛反问,“我哪样?”   于是,再次不欢而散。   勒拾旧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女性,无论是言欢、苏欢惠,还是姬丝,她们都是理智且能够自理的女性,而张家群已经完全变成了爱情的寄生虫,敏感、胆小,且不肯正视错误。   他留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长,伦敦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帕蒂的执行长史密斯的弟弟第三次挪用公司财务赌博的事情,前两次威尔为他承担一切,但是公民要求审判他的弟弟,因为帕蒂并非是他一人的,而是全部公民的,丑闻让他们手中的股票变得廉价,也使他们愤怒。   就连同公司同事都忍不住评价数句。   “这样有威望的哥哥却有这样不成器的弟弟,真是家门不幸。”   “听说他不学无术,酗酒又赌博,且年近四十还未婚。”   “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家庭暴力,没有哪个解放女性愿意嫁给他。”   “可为何执行长对他百般忍耐甚至愿意顶着压力为他承担一切,这已经是第三次,且并非小数目。”   勒拾旧接话,“因为他只有这一个亲人。”   “可他们并非亲人,报纸上说他弟弟是领养的。”   勒拾旧笑,很多人并不能理解这种关系,就如他再堕落,言欢也不会放弃他一般,这是几十年感情的积淀,“可是他们在感情上互相依偎。”   第二日勒拾旧被请进史密斯的办公室。   史密斯客气的请他坐在沙发上,又请秘书为他上咖啡,才在他身边坐下。   拿了雪茄问勒拾旧,“介意吗?”   勒拾旧摇摇头,“并不。”   史密斯笑笑,问他,“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原谅我并未征求你的意见。”   “我洗耳恭听。”   成功能够让一个中年男人的气度显露无疑,史密斯的目光很深邃,而此刻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小时候哈森便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他来到我家里的第一天边让人觉得他一直在这里长大一般,他喊我哥哥,还会哄爹地妈咪开心,连佣人都喜欢他,可同时他又是一个小坏蛋,他把院子里的麻雀弄进水池里淹死,又把松鼠的尾巴剪掉只为了好玩,长大后他到处旅行,几次差点遇难,有一次他在美国租了直升飞机出海,结果操作不当坠毁,连我爹地妈咪都相信他遇难了,但是我组织救援队在海上找了一整个日夜,当时他奄奄一息的趴在橡皮艇上看到我竟然哭了起来,后来他告诉我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博得更多的关心。我的确经常为他收拾残局,连我妻子都抱怨我,我儿女也不喜欢他,可他是哈森,我必须管他,因为我爱他,他是我弟弟。”      勒拾旧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就如在听自己的故事一般,自己便是他角色中的哈森,除了言欢,所有人都厌恶他。 ☆、三十章   “为什么所有人都厌恶他,你还不放弃他?”   “没有人喜欢被放弃,而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可以放弃我的婚姻,我的儿女,但是我不能放弃我弟弟,因为相对我妻子和儿女,他更需要我。”   “只是因为他更需要你?”   “你说得对,我与他在情感上互相依偎,你懂得那种感情,这也是我找你倾诉的原因。”   “是,若是你放弃他的话,他会死。”   “对,就是这样,孩子,若是你想要倾诉的话,我愿意听,我相信你从未对人说出来过,那一定很痛苦。”   勒拾旧摇头,他忽然看清了言欢同他之间的关系,这种感觉并不好。   “不,不不,我不愿成为哈森,我曾给她造成困扰,总是拿生命去赌,但是以后不会了。”   原来史密斯并非只是为了找他倾诉,而是通过他说的一句话看出他的心结,他是慈悲的长者,并且愿意给深受苦难的人以救赎。   出了史密斯办公室,他打电话到言欢办公室,秘书帮他转接,很快便听到言欢的声音。   “小旧。”   勒拾旧的心绪千回百转,问她,“我是不是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怎么这样问?”   “对不起欢欢,我做过许多让你担心的事情。”   言欢在那一端沉默许久才回答:“往事不可追,以后你当爱惜自己。”   “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还有,帮我向傅君道歉。”   “嗯。”   “你不想问我为何要向他道歉?”   “你打了他?仰或是骂了他。”   “哈,欢欢,多日不见你竟成神算了。”   “我了解你。”   勒拾旧再次难过,他一直都欠她的,“欢欢,我愿意在这边留学,至硕士。”   “那自然最好。”   挂了电话勒拾旧久久不能平静,这意味着他将近四年不能回香港,傅君希望他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回去,言欢也希望他远离她去过平静的生活。   他自己却如行尸走肉。   是,行尸走肉。   回到房子里,张家群已经睡去,勒拾旧拾阶上楼,然后在楼道里站住,原本在那里挂着的一副手绘画已经变成了一张油画。   他下楼敲开兰德的房间:“楼道里那张画呢?”   兰德睡眼惺忪的看他一眼,然后指指储物间,“张小姐画了一副油画便让我表了挂起来,原先的已经收在了储物间。”   勒拾旧丢下他去了储物间,将所有的东西都找了一遍才在角落里找到那幅画,那是言欢画的,唯一没有人物的一张画,颜色是他同她一起上的,很早之前张家群便一直抱怨那张画没有水准,现在终于把它换了下来。   他拿着去了书房,请兰德帮自己看方位,换了三个位置,最终挂在书桌正对面,若是他在书房的话,抬眼便能看到。   第二日张家群看到这幅画在书房,便不甚在意道:“改日我再画一幅来,这一幅笔功还不错,但是上色不好。”   两人多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讲话,看来张家群今日心情不错。   “是我上的颜色,而且我喜欢这幅画。”   张家群愣了一下,“随你。”   勒拾旧清清嗓子,“家群,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张家群在他对面坐下,“我也这么认为。”   “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是我对你要求太苛刻,我不能要求你长年如一日,我正在改进。”   “也就是说争吵、丢东西、咒骂,这些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对。”   “家群,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   张家群打断他,“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你不能对我要求过高,而且我说到即能做到。”   勒拾旧愣住,是,他竟然忽略了这一点,看着张家群满脸的委屈,勒拾旧站起身绕过书桌抱住她,“对不起家群,对不起。”   张家群并不哭,她最大的优点便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从来不哭。   这一点像言欢。   张家群确实安静了许久,同勒拾旧看似恢复了以前的关系,但是两人在一起话题少了许多,至少勒拾旧从不会开始新话题,一直是张家群在努力维持。   她曾私下问佣人:“我没来之前他怎样?”   “初来英国之际他每天大概只说五句话,他是个沉默的人。”   “后来呢?”   佣人为难,不肯多言。   张家群道:“我知道有个女人曾在这里住过,叫露丝或者极其名字。”   “你是说姬丝小姐,她是个好人,她和先生是好朋友。”   张家群目光微闪,原来是她。   “那时候他沉默吗?”   “他们之间的话并不多。”   张家群点点头,看来自己对勒拾旧的确是要求过高了。另一方面,女性在长期得不到男性回应的时候,便会不自觉降低自己的要求,张家群在不自觉中完成了一次自我成熟。   秋日的一天宅子里收到一封来自监狱的信,勒拾旧急急赶去,等了半个小时姬丝才被警察带出来。   勒拾旧隔着桌子问姬丝:“发生什么事?”   “伊力安,我完了,我完了。”姬丝情绪失控,抱头痛哭。   勒拾旧不被允许与犯人肢体接触,只得轻声安慰,“姬丝,你还有我。”   “伊力安,他们控告我贩毒,还有非法处理遗体罪。”   勒拾旧震惊,原来现实世界没有秘密,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竟然被警察得知。   “不要惊慌,我会请来最好的律师。”   “不,不不,我罪有应得,但是伊力安,你必须帮我,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陡然转大,引来了警察。   “注意不要大声喧哗。”   勒拾旧努力想让她镇定下来:“姬丝,你听我说,你值得更好的人。”   “伊力安,你知道的,你一直懂我。”   勒拾旧无从下手,“我们请伦敦最好的律师,你会没事的,好吗?”   “可我一刻也不愿呆在这种鬼地方,那些讨厌的警察一遍遍的问我女巫的事情,还不停告诉我主不会原谅我,我要疯了,伊力安。”   勒拾旧站起来,“我现在便去请最好的律师。”   “伊力安,我爱你,假如我爱的是你该多好。”   “姬丝,我也但愿我爱的是你。”   “伊力安,我一直欠你的。”   “不要这么说,我们是朋友。”   “再见,伊力安,再见。”   勒拾旧离开之后便去了律师行找自己的专属律师。   “我想找全英国最好的律师,我必须打赢一场官司。”   律师听了这话便不高兴了,“伊力安,你请了我,我便是最好的,我可以打赢任何官司。”   勒拾旧同他将详情讲述之后,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勒拾旧,“你该找他,但是这位小姐注定要入狱的。”   他推荐的是皇家御用律师,勒拾旧开出的支票也是天价的。   夜晚两个人在书房谈了足足三个小时,送客之后勒拾旧一脸倦容的坐在沙发里,张家群站在他不远处。   “你要为姬丝打官司?”   勒拾旧头也不抬,“是。”   “她罪有应得。”   “你何时得知的?”   “上个月便有监狱来信。”   “然后你把它毁掉了?”   “不,我只是一直将它与一堆废弃的邮件放在一起,你没看到罢了。”   “为什么?姬丝与你并无冤仇。”   “但她曾经属于你,而你现在是我的男友,我并未对她落井下石。”   勒拾旧拿书本盖住脸,不愿看她满脸怨恨,“姬丝同我是朋友,我们曾互相扶持,她对我至关重要。”   “你爱她?”   “从不。”   “我希望你远离此事。”   勒拾旧站起来直视她,“对不起,我做不到,若是有一日你落得此处,我亦会如此帮你,不管届时我们是何种关系。”说完他擦身而过。   没有大声争吵,没有咆哮,但这比争吵和咆哮更加伤人。   勒拾旧终究没能将姬丝救出来,因为在他去看她的第三日,姬丝自杀身亡。   她曾留下遗书,不是给家人,而是给勒拾旧。   勒拾旧将自己关在房子里三日三夜,没有人明白姬丝对于他的意义,就如姬丝在遗言中所写:伊力安,你是我身处地狱之中的唯一光亮。对于他来说,姬丝于他,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人精神的垮塌远比其他更让人害怕,他们曾在精神上相依偎,密不可分,现在他们二缺一,除非勒拾旧得到幸福,否则那份错落感将永无着落。   佣人敲门说张小姐在收拾行囊要离开,勒拾旧不为所动。   当他三天后自书房出来的时候,张家群便站在门口,解释道:“我想你此刻可能需要我,所以我不能走。”   勒拾旧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谢谢,家群。” ☆、三十一章   时光又过去两个春秋,勒拾旧竟然已经二十四。   两年内他同言欢并无任何联系,但每次过生日他都要算一算言欢的年纪,三十一,已经过了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却一直为着一个诺言保持单身。   他们如此互不相干的各自生活着。   张家群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已经大学毕业,正在备考研究生,和勒拾旧俨然是老夫老妻,全然没有激情。   群勒拾旧留在帕蒂,偶尔同史密斯与哈森去打高尔夫球,三人俨然已成知己。   他们本是一类人。   史密斯永远是慈善的长者,“你该同她联系,她关心你,你也爱她。”   勒拾旧挥杆打球,“她不需要我,我会给她带来困扰。”   “不不不,永远不要揣测她的心意,因为你永远是错的。”   “她身边的人都请求我不要打扰她,她身体不好,有心脏病。”甚至是李彼得,那是勒拾旧最难堪也最难忘的往事,他不愿回忆。   “那你更该关心她,不然她身体会更差,因为她日夜思念你。”   史密斯对他的关心与其说像朋友,不如说像孩子,勒拾旧总能遇到好人,如埃里克斯教授,还有史密斯。   他们总能给他正确的引导,且不让他难堪。   上次他给言欢打电话,便是在同史密斯交谈之后,迄今已经两年多。   勒拾旧将电话拨到言欢的办公室,却被告知言欢在布莱顿,他请秘书为他保密,然后开车三个小时到布莱顿。   他本是可以坐飞机的,但是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让他兴奋的事实。   到了酒店他通过电梯的反光镜整理仪容,然后抓抓头发,他该剪发之后再来的,言欢总能让他回到青涩懵懂的年代。   深呼吸,敲房门。   房门打开,一个裹着浴袍的英国男子出现在勒拾旧视线里,“你找谁?”   所有的心情被冰冷和愤怒取代,他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言小姐在吗?”   “不在,请留下名片,我会转告她。”   “你是谁?”   “我姓梅迪奇,还要问我名字吗?”   “你同她是什么关系?李彼得呢?”梅迪奇的浴袍零散的系着,傻瓜也能看出他同言欢之间的关系。   “谁是李彼得?我不认识,我是被雇佣的。”   勒拾旧怒火中烧,签了支票给梅迪奇,“现在请你离开,你被辞退了。”   梅迪奇接过支票,“你没有权利辞退我。”   勒拾旧冷笑,“你不用看看手中的支票吗?”   梅迪奇低头看支票,发出小声惊呼,“我现在便离开。”   他并不避讳勒拾旧的目光换衣服,在他套上上衣的时候,勒拾旧问他,“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很乐意为您服务。”   “你的价格?”   梅迪奇了然的一笑,“两百镑一整晚。”   勒拾旧点头,目送他出去,然后颓然的坐进沙发里。   他连两百英镑一整晚的男招待都比不过。   足足缓和十分钟他才站起身来,将言欢带来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衣服、鞋子、首饰、内衣裤一打、英文文件若干,还有时尚杂志一本,还有钱包一只。   勒拾旧翻开她的钱包,清一色的各类卡,卡照片的地方是一张藏书票,他将藏书票取出来之后便露出一张照片,是言欢十五岁他八岁时候的留影,勒拾旧细细抚摸照片上的言欢,原来那时候她可以笑的这么舒心。   将照片取出来之后又把藏书票归位,勒拾旧将她的东西重新分类归位,然后打开房门离开。   回伦敦的路上由于他心不在焉,发生了不大不小一起车祸,车子直接冲进绿化带撞在了树上,安全气囊保住他的生命,警察很快赶来将他送进市区医院。   按程序录口供之后勒拾旧被通知驾照暂时被收起,他需定期去警察局接受四十八个课时的课程教育,还需要为社区服务四周。   警察问他,“你有家属吗?我可以帮你通知家属来照顾你。”   勒拾旧摇摇头,“没有。”   警察笑,“没有人是没有家属的,朋友也可以。”   “也没有。”   警察诧异,“你真是个怪人,我会请护士照顾你。”   “谢谢。”   勒拾旧一夜无眠。   第二天病房的电视里播放一只狗在主人犯心脏的时候拨电话报警的专题报道,而且这是它第八次救它的主人。   同病房的病人感慨道:“他真幸运能拥有这样一只狗。”   “他更可悲犯病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在身边。”勒拾旧接他的话。   “是,或许你该养一只这样的狗。”   勒拾旧变色。   “对不起,我只是昨日听到你对警察说你既没亲人也没朋友,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警察说得对,你真是个怪人。”   回到房子的时候兰德涌上来,“先生,昨夜你去了哪里?香港来了三通傅先生的电话,请你务必给他回话。”   傅薄森?看来言欢已经知道他去找过她了。   “把电话线拔了,不必理会。”   说完他便信步上楼,兰德只知初见他时候怪异,除了张家群刚来的那一段时间,现在变得越发不可收拾,甚至连张家群都劝阻不了。   夜晚张家群自学校回来的时候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仰躺在床上以报纸遮脸的勒拾旧,“你昨夜去哪里?”   勒拾旧不答。   “昨夜我也没回来,我同一个法国来的男孩子约会,他漂亮且幽默,懂得逗女孩子开心,我拥有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勒拾旧将书拿开:“家群,你是好女孩,不要自甘堕落。”   “我愿意。”   勒拾旧看着天花板,声音疲惫,“你想惩罚谁?”   “你。”   “对不起,你恐怕要失望了。”   “我不明白。”   “姬丝对我意义非凡,我已经说过我不爱她。”   “可你也不爱我。”   勒拾旧沉默。   “我初来英国时候你是温柔的伴侣,为什么?不是为了伊丽莎白,也不是姬丝,你到底在等谁?”   “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   张家群有些恶毒的道:“是,你永远也等不到了,因为这一生我不会放过你。”   张家群夜不归宿的时日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请各国的帅哥来房子里开Party,献上最好的葡萄酒和小牛肉,彻夜狂欢。   勒拾旧对此沉默,甚至偶尔会陪着她疯狂,干脆一醉方休。   又过一年,张家群母亲病重,她提前结束课业回到香港,并要求勒拾旧与她一起回去。   勒拾旧愿意回香港,仿佛终于找到理由,他几乎是急切的答应。   但是他在伦敦多呆了一天,去公墓看姬丝。   墓碑上刻着一句话:愿上帝对她温柔相待。   勒拾旧将鲜花放下,在她出事之后他曾派人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男人或许是爱她的,但是他不能同她结婚,因为他有另外的未婚妻,姬丝对毒品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对他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他终于离开她,姬丝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同人讲起伊丽莎白的事情,然后被捕入狱,那个男人至死都不曾去看过她。   伊丽莎白的巫术在精神上给了她安慰,但是她并未得到实质的好处。   他记得伊丽莎白曾谈起物质守恒理论,勒拾旧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后来找姬丝,到底是因为巫蛊起作用还是偶然原因。   已无从查起。   “永别,姬丝。”   这一年,勒拾旧二十五岁,言欢三十二岁。      回到香港的第一天勒拾旧去公墓看勒家明与勒亲贤,太阳很大,他穿一身黑衣服带墨镜,胸前抱大束的鲜花,自一排排墓碑前走过,心已麻木。   死亡一直离他很近,但魔鬼不喜,上帝不收。   勒家明的照片很年轻,他记得勒家明死的时候还没自己大,他甚至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后来听佣人说葬礼极其凄清,勒家明向来不喜热闹,这也正合他意。   勒亲贤在勒家明隔后一排,没有遗体,言欢坚持为他建了这座墓碑。   转眼竟然这么多年已经过去。   言欢常说勒家明不快乐,他比他亦好不到哪里去,却又没有勒亲贤放下一切的魄力,所以他一直在俗世尘海中苦苦挣扎。   回到勒宅,吃饭亦是孤冷一人,一顿饭吃两个小时,连佣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思。   “言小姐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少爷别等了。”   第二日的回答依旧如此。   张家群打电话来要求他前去看她母亲,勒拾旧自是有担当的人,当天下午便买了鲜花和礼物去了医院。   同父母介绍的时候,张家群指着勒拾旧,“我经常与你们提到的,”顿了一下,“伊力安。”   可悲,与他一起在英国四年有余,她从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   勒拾旧礼貌的同言品瘟与张安琪打招呼,“伯父好,伯母好。”   多年不见,言品瘟着装上俨然已是成功人士,开一间小公司,领到百十号员工,在一隅处呼风唤雨。   他平静的勒拾旧握手,“勒少爷,许久不见。” ☆、三十二章   张安琪听到勒字情绪颇为激动,唯独张家群像一个外人。   事后言品瘟打电话请勒拾旧在咖啡厅小叙,话题无外乎是围着张家群。   “你同家群在一起多年,有无想过何时结婚?”   “我是独身主义,一早便同家群讲过。”为此张家群吵闹的更厉害,却没有离开他。   “那你们这么多年算是什么?”   “你情我愿。”   “为什么是家群,世上有更好的女孩子。”言品瘟感情激动。   勒拾旧喝一口咖啡,“看得出你是一个好父亲,你很爱你的女儿。”   言品瘟面有愠色,“若是你不能给她幸福,那么请你离开她。”   勒拾旧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嘲讽的笑,“如你所愿。”   当晚他终于在餐桌上见到言欢,她的面色稍许苍白,精神还不错。   言欢同他道歉,“对不起,小旧,昨日没迎接你回家。”   勒拾旧不再与她抵额头,直接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她右边的李彼得,再过去是傅君,她身边永远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没事,我知道你忙。”   “还回英国吗?”   勒拾旧看一眼对面的傅君与李君,两人皆紧绷着面色看他,他轻笑一声得意道:“永不再回去。”   “嗯,这几日你调时差,我为你安排公司事务。”   勒拾旧点头,“这样自然好。”   “自基层做起你愿意吗?”   “都可以。”   言欢点头,“小旧,你长大了。”   勒拾旧反驳,“我一直是大人。”   言欢笑,“是,是成熟了。”   “这是个不错的形容词。”   当夜李彼得宿于言欢房间,勒拾旧连作为亲人呆在她房间的权利都失去,傅君对他恭敬有加,却又稍显疏离。   他躺在床上拿着几本画册一页页的翻看,那全是言欢为他画下的,他所有的身外之物,已是贴身之物。   他记得每一副画背后的故事,记得画每一副画的时候言欢说的话。   凌晨三点,他扔掉画册将耳朵贴在墙上想要听到隔壁的动静。   安静,一片安静。   最终他贴着墙倒下去,将头狠狠往墙上撞,内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想把失眠的原因归结为时差,但他骗不过自己,他想要知道隔壁的两个人整个夜晚是怎么度过的。   他开始抽烟,他并没有烟瘾,但是他除了抽烟,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该回来,怀念抵不过相见,他早已输的一塌糊涂。      第二日言欢在路上鞋子坏掉,李彼得陪她去商场买鞋子。   言欢喜欢最简单的样式,随手指几双嘱咐店员包起来,然后去付账。   收银台前只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站在那里刷卡,当她将卡递出去的时候,言欢随意扫了一眼,然后转头去看那女孩子。   女孩子也转头来看她,表情震惊。   言欢则满脸平静。   女孩子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张家群。”   言欢同她握手,“言欢。”   “常有人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说你与我想象。”   言欢热情并不高,只淡淡道:“是吗。”   张家群看她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卡上,半是得意半是炫耀,“我男友的卡。”   言欢点点头,转头嘱咐李彼得,“付账。”   李彼得微愣,上前付账,往日她都是自己刷卡付钱,从不曾让他人代劳,此刻大约是怕尴尬。   张家群朝言欢挥挥手,“再见。”   “再见。”   李彼得疑惑的问,“她拿的是……”   “小旧的卡。”她亲自设计的专属于勒家的标志,也是她惯用的卡。   “他们是……”   “男女朋友,已经在一起四年多。”   李彼得震惊,“她与你真的很想象。”   “缘分使然。”   李彼得感慨:“若非她已有男友,我怕自己会去追她,你总不肯给我机会。”   “你争不过小旧,劝你别白费力气。”   “哈,我才不与小孩子争宠,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向你求婚,你可愿意嫁给我?”   “第一万零一次的时候或许我会答应。”   “你最铁石心肠。”李彼得终于忍不住抱怨。   言欢笑,“连媒体都这么评价我。”   “你该改过自新。”   “永不。”   “你同勒拾旧一样,总喜欢说永远或者一生一世,可永远是多远?总要有个期限。”   “至我离开这个世界。”   “胡说,不要诅咒自己。”   “你知我身体状况。”   李彼得沉默。   “将来,”言欢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李彼得打断她,“我不愿听下去。”   言欢道歉,“对不起,我从不曾考虑你的感受。”   “我自作自受。”      下午勒拾旧打电话到言欢办公室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秘书告知他言欢外出,勒拾旧这才第一次问起言欢的私人电话。   出门买了一支新电话,他并不喜用移动电话,一直保持老式做派,用座机和邮件互通消息,俨然是个世外人。   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电话是李彼得接的。   勒拾旧有些恼,吼他道:“把电话给她!”   言欢很快接起,勒拾旧质问她:“你的电话为什么是外人接的?”   “电话一向是秘书拿的,今天我同他两个人在外面。”   “你们在做什么?”   “鞋子坏掉了,买鞋子,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勒拾旧明知她会带李彼得,却还是恶意的问:“我们两个?”   “是。”   勒拾旧的心情好了一些,“下班我去接你。”   临近下班时间,他到了她办公室,地毯与上次来看到的颜色不一样了,踩上去很舒服。   勒拾旧看着沙发上的一堆袋子,“全是今天买的?”   “既然去一次,就多买一些,不然下次还要跑。”   勒拾旧抱怨,“这么多,怎么不喊我当挑夫?”   “走在外面鞋子断掉,所以临时起意去逛街。”听起来像是在解释。   勒拾旧双手提起所有袋子,“走吧,我们去吃饭。”   走到停车场,勒拾旧将所有东西放在后座,然后探出身子认真的看着言欢,“下次逛商场记得喊我做挑夫。”   言欢点头,“好。”   勒拾旧上车进驾驶座,“那我们明日便去。”   “我不需要什么。”   “我要买衣服、鞋子、帽子、围巾、内衣裤、袜子,还有合眼缘的东西。”勒拾旧一一列举。   言欢皱眉,“明日不行,不过周末可以。”   见到她退一步,勒拾旧高兴,“那么我们说定了。”   两人开车左拐右拐,言欢看他不停看导航:“我们去哪里吃饭?”   勒拾旧自车座后面的袋子里拿出一本杂志,食指指了其中一页,“这里。”   言欢借着灯光看,标题很大:最适合心脏病人吃的饭店。   她面色平静,许久才开口道:“小旧,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像你哥哥和你爸爸一样?”   勒拾旧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硬声道:“没有。”   “我曾让人致信帕蒂公司,他们说你很上进,而且……”   “你想把锦华交给我?”   “是。”   “我不要,也不稀罕,那是你的心血。”   “那是你爸爸的心血,是你家的祖业,你必须接手。”   “但不是现在。”   “是,所以我才要你自基层做起。”   “我学的很慢。”   “伦敦方面说你很聪明。”   “你若想做甩手掌柜,我立刻回伦敦。”   “我只想让你慢慢学习。”   勒拾旧忽然转头看她,“你如何得知我在帕蒂工作?”   “我关心你。”   “所以你也知道姬丝和家群?”   “是。”   “你也关心她们?”   “不,我只关心你。”   勒拾旧面色转白,“那你可知伊丽莎白?”这是他的秘密,他曾那么绝望的想要借助巫蛊,他不愿她得知。   言欢皱眉,“有这样一个人?”   勒拾旧松一口气,“我的邻居,已经见上帝了。”   “何时你说话这么没礼貌?”   “很久都如此,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最无礼,调查的人没告诉你?”   言欢沉默。   已经到了饭店门口,勒拾旧一边倒车一边道:“我同家群已经分手,对不起,我不该找她做女友。”   他诚恳道歉,怎会不知言家人对她意味着什么,背叛、冷漠、抛弃、无情,所有负面的词语用在这里都不为过,她至今都留着那张旧报纸,每次提起言家人便是在她的心头割刀子,他却找了言家的女儿做女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背叛她。   言欢开车门下车,在一丈远的地方等勒拾旧。   勒拾旧捉住她的手臂,“欢欢,原谅我。”   言欢一字一字道:“这是你的自由。”   两人沉默进入餐厅,气氛差至极点。   勒拾旧明白他到底是伤了她。   餐厅服务员恭谨的问他们想点一些什么,言欢转头看着窗外,留勒拾旧一个人应付。   勒拾旧无心看,便道:“除了太甜太腻太咸太辣的,你挑女孩子喜欢吃的就可以。”   “好的。”   勒拾旧又叫住她:“适合心脏病人吃的。”   服务员站住,许久回答他,“先生,我们这里只有适合心脏病人吃的东西。”然后离开。   长久的沉默之后,勒拾旧终于忍不住,再次道歉,“欢欢,请不要生我的气。”   言欢回头与他对视,面上并无愠色,但也没有其他情绪:“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其他问题。” ☆、三十三章   言欢沉默。   勒拾旧明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事,没事。”   言欢连说了两次没事,声音极轻,勒拾旧猜不出她的真实情绪,但是他了解言欢,这件事情曾经一定给她带来无数困扰。   有一刻他庆幸自己还有能力伤害她,剩下的时间又全部在忏悔不该如此对待她。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过一日他才明白言欢口中的“没事”是什么意思。   他去公司接言欢下班,回到勒宅便见张家群坐在客厅里。   勒拾旧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又有些难堪,同言欢介绍:“这是家群。”   言欢淡淡同她点头。   张家群认出言欢来,“真巧,我们又遇见了。”说着便与她握手。   “是。”言欢淡淡回应。   勒拾旧微惊,将张家群拉至客房,“你何时与欢欢见面?”   “昨日逛商场,她似乎很诧异我刷你的卡。”张家群如实道。   勒拾旧心如刀割,“那么请把卡还给我,我可以签支票给你,我们已经分手。”   张家群冷笑,“我们何时分手,你与我谈恋爱,并非与我父亲。”   “令尊并不看好我们。”   “那是他的事情。”   “即便没有他,我也要提出来的,家群,你是个好女孩,我会补偿你。”   张家群将一叠东西仍在他胸前,推开他,“你去同言小姐说。”   勒拾旧不解和言欢有什么关系,低头去看胸前的纸张,刹那间头脑空白。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资格做父亲。   也从没想过让除了言欢之外的女人给自己生孩子。   客厅里李彼得、傅薄森还有言欢,全部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全在告诉他,他要做父亲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勒拾旧走到张家群身边,“家群,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需要和你商量。”   张家群有些恶意的回答,“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   女性将自己所有的心意、时间、精力全部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却得不到同等回报的时候,这些心意便会变成毒草,自此,她也变成另外一个人。   勒拾旧有些气恼,“家群,我并不想说不负责的话,但是你确定是我的吗?”   张家群猛然站起来,双目含泪,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勒拾旧!你混蛋!”然后朝外面跑去。   她第一次喊他的中文名字,第一次为他哭泣,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言欢轻声嘱咐管家:“送张小姐先回去。”   当夜,言欢同勒拾旧在书房爆发争吵,因为言欢要张家群腹中的孩子生出来。   勒拾旧态度坚决:“不管是不是我的,我都必须为家群负责,既然不能娶她,就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勒家需要继承人。”   “那是你的事情,你同李彼得生一个照样可以。”   言欢面色发白,胸口传来熟悉的心悸疼痛,她颤抖着双手拉开抽屉,勒拾旧见状走上前熟练的拿出药将水递给她,伺候她小心翼翼的喝下药,又问:“可要请傅先生进来?”   言欢缓缓摇头,唇色发白。   勒拾旧后悔刚才的冲动,将多年的怨恨忽然说出来,又后怕伤害到她,“对不起,欢欢,我不该说那些话。”   言欢闭眼休憩许久,再说话声音弱了许多,“你的心性始终定不下来,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将来勒厦交予谁?”   “我不愿想那么多,但是那个人不该是家群。”   “或许你该同她结婚。”   “我发誓一生一世不结婚。”   “太过年轻的誓言总不牢靠,你需要有一个人陪你走下去。”   “不,我永远陪着你。”   “陪着一个随时会死的人提心吊胆,我替你难过,小旧。”   “我可以承担一切。”   “夜夜不能眠,这叫承担?”   勒拾旧震惊,她全部都知道。   “我需要时间,我也需要你。”   言欢越来越无力,握住勒拾旧的手也仿佛软软耷拉在他的大掌上,“小旧,我请求你让这个孩子来到人世。”   勒拾旧心如刀绞,缓缓摇头,“不,我做不到,所有人都可以,但是家群不行。”说他自私也好,负心也罢,他已经伤害言欢一次,不能伤她第二次。   张家群最后依旧强势入驻勒家,陪同医护六名,排场之大,让人侧目。   她来的时候勒拾旧还未酒醒,佣人来问张小姐住哪里,他随口道:“客房。”   张家群推开他的房门,强硬指挥佣人:“行李全部放这里。”   勒拾旧起身搓搓脸,没有回答。   张家群见他不答,脸色更难看,回头对佣人道:“麻烦将我的衣服挂起来,谢谢。”   勒拾旧洗漱回来便见画框仍在地上,张家群站在房间中央拿着画看他,见他进来便冷笑:“我总觉奇怪,一幅画而已,用得着你随身携带吗?原来是有秘密的。”   她将画反过来,有言欢和他的签名在上面。   勒拾旧不气不急,这已经是他同张家群一年多以来的相处方式,张家群越来越过分,他则越来越忍耐。   张家群当着他的面将画撕了个粉碎,气极而笑,“你说得对,你在等一个你永远等不到的人。”   勒拾旧看着她将碎纸片扔进纸篓,淡淡道:“你也是。”   张家群是自尊的,她从不愿用眼泪和软弱打动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我们便打赌,看谁能赢。”   勒拾旧不理她,穿上衣服出门,他觉得他同张家群之间的关系是可悲的,他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张家群时候的模样,那时她是一个快乐的人,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他不过是让苏欢惠的杯具在她身上再次上演了一遍而已。   他曾很多次请求张家群平心静气与他谈一谈,然而最后的结果永远是以张家群摔东西告终,久而久之他厌了,也烦了,只能保持沉默。   周末约定照旧,勒拾旧陪言欢一同逛商场,两个人都默契的不提张家群这个人,仿佛她是不存在的。   半日逛下来,勒拾旧合眼缘的东西全部是买给言欢的,也借着她的眼光挑几件衣服。   中午吃饭,言欢问起,“你同家群怎样?”   “我们早该分手,她时刻抱怨我。”事实上这是张家群进勒家之后他同言欢第一次平和的讲话,因为他不肯原谅言欢执意要张家群进勒家的原因是她竟肯承认张家群是她妹妹。   “你本有错在身。”   “分开对她也有好处,不,是天大的好处,她终于不必再忍耐我。”   “她未必这样想。”   男人不该抱怨女人,但是他面对的是言欢,他忍不住说出心声:“她如此吵闹摔东西已经一年之久,她总不肯与我好好说话。”   “你该同她说说软话。”   “以前想说,她不肯听,现在已经说不出口。”   “是,爱情都有时效性,过时即过期,男人既要求女性必须爱他,又要求她必须自立,十全十美的事情确实难得。”   勒拾旧难过,“我最不愿你如此看我。”   言欢换一个话题,“准备好去公司上班吗?”   “周一即可。”   “你知你的条件会引来女性关注,届时希望你与女同事保持距离。”   勒拾旧这才明白她今日陪自己出来的目的,放下刀叉看她,“有你在,我的目光永远无法落在别人身上。”   若是他们是恋人的话,这不失是一句最美的情话。   然后言欢能够给予他的,只有沉默。   下午两人去茶社吃茶,包一个专间,音乐细细流过,勒拾旧竟然疲睡整整一个下午。   醒来的时候言欢若有所思道:“或许我不该让家群住进家里来,总之言品瘟会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届时我们再去抢,岂不落一个无情的罪名。”   言欢笑,不作答。   勒拾旧觉得自己说错话,言欢做生意的手段在业界向来被传无情,她曾让一家十几口沦落大街,记者采访她,只得“商场如战场,愿赌服输”几个字。   两人回到勒家,迎接他们的不是张家群的咆哮,而是她笑意盎然的表情。   她上前拥住言欢,“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言欢皱眉,知是言品瘟来过。   她轻轻推开张家群,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与她的相处模式:“叫我言小姐吧。”   张家群忍不住冷笑,“姐姐发达了,便要同言家脱离关系?别忘了你还姓言。”   勒拾旧并不愿与她吵架,却还是道:“家群,你莫要太过分了,这里是勒家。”   “那又如何,我同她讲的是言家的事。”   言欢摆摆手,“无事,明日我便去改掉这个姓氏,早就已经厌倦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做。”   第二日她果然去做这件事,并登报告知全香港,言桓自此消失,勒颜桓横空出世。   私下傅君如此劝她,“你何必与小女孩置气。”   “我从不曾与她置气。”   “你恨她?”   “不,我感谢她,勒家需要后人。”   “你明知其他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为何苦苦逼自己?”   言欢不答。   傅君叹气,“孩子生下来他们也未必肯善罢甘休,而且你最近病越发频繁了。”   “总有办法让他们肯善罢甘休。”对于后一个问题,她依旧选择沉默。   傅君劝她,“彼得是个好人,若是你肯嫁他,定是一桩美事。”   言欢则重复他的话,“是,他是一个好人。”   傅君无奈而去。      周一勒拾旧同言欢一起去公司,言欢亲自介绍他之后才离开。   勒拾旧的职位是项目经理,主管旗下的成衣品牌。   周围同事自然明白他的身份,对他的态度全是敬畏,勒拾旧也并不刻意与他们拉近距离,好的上司懂得与下属保持适当距离。   他在帕蒂做的并非管理,虽然学的专业是管理,但还是有些生手,事事需询问他人,但幸而学习快,同事们佩服他的领悟能力,渐渐对他心服口服。   他与言欢每日在外面吃饭,然后去吃茶到夜半才回勒宅,偶尔傅君与李彼得同行,大多时候是两人一起。   他们全部对张家群无休止的吵闹感到无奈。   傅君同李彼得常常在外玩耍至十二点整才肯回勒宅。   张家群夜半摔东西,搅得所有人都不能入睡,一日好不容易所有人回家吃饭,傅君警告张家群:“若不收敛脾气,对胎儿不好。”   张家群冷笑,“你们从未关心它。”   众人不语,张家群不肯罢休,“你们忍受我也不过因为心中有愧。”   李彼得向来说话温和,却也道:“是你想法太多。”   张家群摔筷子:“你们一个个这种态度要我如何不多想?”   言欢放下碗筷抬眼看她,她永远有震慑人的气场,“你若再如此,我便请你离开勒宅。”   张家群气急,“你也讲这是勒宅。”   “我现在名勒颜桓,且这座宅子在我名下。”   “不怕我去电视台闹事?”   言欢并不因为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便后退半步,勒拾旧整日整夜不能休息,她已经不能忍耐,“你是未婚少女,且莫做出毁自己一生的事情。”   “你是求我还是警告我?”   “我总有让所有人闭口的能力,你该相信我。”   张家群负气离开,言欢揉揉额头,不知言品瘟与张安琪如何忍受张家群二十几年。   回到房中,李彼得同言欢交谈,“你不该管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   言欢看他,“他们并非夫妻。”   “可总算是情侣吧?”   “没有哪对情侣关系如此。”   “那也是他们的事情。”   言欢坐在沙发上思索,“是,的确如此。”   自那之后,言欢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张家群也果然收敛了许多。   一日勒拾旧出门,言欢同张家群独留勒宅,言欢向来对张家群视而不见,此时留在书房不肯出门。   张家群敲开书房的门请李彼得出去,与言欢对视。   言欢并不主动开口,淡淡看她,亦不表态。   “我也不愿喊你姐姐,但是母亲病重,你该去看她。”   “与我何干?”   “她生你养你!”   “她抛弃我。”   “那是逼于无奈。”   “没有理由,我只看结果。”   “你冷血无情,她临死前希望看到你。”   “那是她的事情。”   张家群气急,捂住肚子。   言欢皱眉,“要请医生进来吗?”傅君从不愿为她诊断,所有医生都自医院请来。   张家群坐在沙发上微微摇头,“不必,我请求你,去看望母亲。”   言欢摇头,“我已拒绝你。”   “难道要我向你下跪?在感情上我已经输给你,而且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   “我做的决定从不轻易改动。”   “看来我只有请伊力安来说情了。”她习惯喊勒拾旧的英文名字。   “他永远不会为此事烦我。”   张家群看到结果,站起来往外走,却终究忍不住问她,“你对伊力安也如此无情?”   “你总是越界关心自己不该关心的问题,所以你总是失去。”   张家群深呼吸,“看来不止他爱你,你也爱他了?真是孽缘,可惜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言欢面无表情,沉默以对。   “既然不能爱他,那么便请你放过他。”   “你们不该回来。”   张家群亦后悔,至今她记得勒拾旧答应回香港时候眼中闪烁的光亮,可是那又如何,即使不回来,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早已走向毁灭,只是她不甘心要再赌一把。   拉开门出去,言欢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若是孩子不是勒家的,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张家群终于看清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从未当她是妹妹,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若是先前她把她的话理解为气话,现在她明白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她对言家不能说是恨,但确实毫无感情。   勒拾旧回到勒宅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求证言欢的话。   “我母亲病危,希望言小姐去见她最后一面,但是她不肯。”   勒拾旧收拾手中的文件,“那是她的自由。”   “我请求你去说情。”   “不,我永远不会为言家的事情去烦她,她对言家并无感情。”   张家群没有说下去,她终于明白勒拾旧与言欢之间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来的,没有人能够轻易破坏他们的感情。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绝望。      言欢要去澳洲谈生意,随行人员是傅君、李彼得,还有几位高管与工程师。   勒拾旧请求同行。   言欢拒绝,“你是公司员工,且此行与衣服无关。”   “我可作为秘书前往。”他不能忍受与言欢分开半个月之久。   特别是,他不能忍受言欢在他眼下与李彼得一起离开。   “你是经理,不是秘书。”   “我可现在改行。”   “香港不可能如汉城改名叫首尔。” ☆、三十四章   “我也并非一座城市。”   “那你便是一个国家,将来勒厦要交予你,你该事事当心,小伙子。”   “我即将二十六。”   “是,我竟三十有三,梦想中成家立业的年纪,小孩也该满地跑,见到你要喊叔叔。”   “我们可领养两个可爱又天真的孩子。”   “不,家群会生一个可爱的小伙子,我们都会喜欢它。”   勒拾旧沉默,两人结束话题。   言欢离开前一天,勒拾旧独自开车去侦探社。   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写着‘侦探’二字,楼道肮脏而漆黑,勒拾旧以为侦探都如小说中福尔摩斯的小洋楼,里面摆满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事实上这个小黑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胖女人。   勒拾旧问,“这里有侦探吗?”   “没有你来干嘛 ?”女人态度并不好。   “我想找个侦探帮我跟踪一个人。”   “怎么?老婆出轨?”   “不。”   “情人要离开?”   “我未婚。”   “那是女朋友?”   勒拾旧摇头,“家人。”   女人诧异,“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帮忙调查家人的。”   “是,愿意接吗?”   “当然,所有费用你来承担,按日计费,一日一万港币,我收取中介费两万港币,介绍你与侦探认识,所有事物你同他商量。”   勒拾旧给她现金,“好的,请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女人收下钱拿了张名片给他。   勒拾旧收起名片离开,走出那破败的楼房便深呼吸一头齐,抬头望天,感觉像是回到了伊丽莎白的屋子一般,让人不能呼吸。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女人与他介绍的侦探是一个年近四十的成熟男人,自称姓仝,看过资料之后便当场销毁,并且保证每日与他通电邮保持联系,并且事先收了他的现金。   事实证明男人果然说到做到,当日便跟着言欢去了澳洲,晚上便传回言欢的消息。   她下飞机之后便一路回酒店,依旧与李彼得一间房,傅君住她隔壁,其他随同各有房间,不过市场总监的秘书半夜瞧瞧进了他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晚上所有人一起出去吃当地特色,唯有李彼得陪着言欢没有出门。   夜晚他更多的时间留在书房里查看男人发回来的照片,照片中的言欢瘦了一些,面色也并不好,他免不了要打电话问她是否水土不服,并叮嘱她一定要看医生。   他才不打电话给傅君,永远不会。   第二日言欢依旧没有出房间,倒是见傅君进进出出,不知房内到底发生何事。   第三日仝先生扮成服务生进入言欢房间,但是并未见到言欢本人,倒是李彼得在客厅看电视。   仝君这样描述:李先生似是刚洗过澡,头发微湿,穿浴袍懒散坐在沙发上,对人极其客气,小费也异常大方,桌上放着红酒,他轻轻摇一摇才喝,然后吃一颗草莓,像是贵族。   勒拾旧想到李彼得最初来勒宅时候的模样,竟然与仝君所描述的完全不一致,原来不止他和言欢在改变,所有人都在改变。   第四日言欢与澳方合作伙伴正式见面,比最初几天看起来有起色许多,言欢着黑色正装与高跟鞋,与澳洲人高马大的人站在一起显得尤其娇小,她神色严肃且清冷,与日常无异,谈判三个小时,然后回酒店再无出现。   连续三日在澳方陪伴下视察市场和工地,澳方对待心脏病人总给予最大的照顾,每日只谈三个小时,在饮食方面派有营养专家全程跟随,并且礼貌有加。   勒拾旧每日盯着照片看许久,这些照片陪伴他渡过整个夜晚。   言欢离开之后他每日住酒店,并不曾回勒宅。   张家群找来,在门口敲门半小时,勒拾旧用照片挡住眼睛,仿似什么都听不到。   总台打来内线电话,勒拾旧放在耳边听张家群咆哮。   她的可爱已经全然不见,现在她就如骂街的泼妇。   她不会如苏欢惠那般软弱,遇到事情便哭泣,她总是要扞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慢慢将自己侵蚀掉。   勒拾旧艰难的张口,“家群,你不该是这样的。”   张家群忽然沉默,良久才道:“我是为你,为爱情。”   “你是不甘心。”   张家群冷笑一声,“伊力安,你从来不爱我,对不对?”   “是,我很抱歉。”   “你第一次见我便把我当成她。”   “不,你与她不同。”   “也成不了她?”   “她……是独一无二的。”   张家群哈哈大笑几声,声音阴冷,忽然喊他的中文名字,“勒拾旧,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勒拾旧面对已挂掉的电话缓缓道:“我一直在地狱。”   然后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李彼得拦着言欢,言欢微微转头看他,俊男美女,天生一对。   过一日,仝君忽然打他的电话。   “言小姐邀我一起吃饭。”   瞧,他称她为言小姐,即使言欢已经改姓。全香港没有不认识她的人。   勒拾旧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你不是侦探吗?为何会被发现?”   仝君解释:“我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对不起。”   “她如何说?”   “请我与她一起吃饭,且邀我与他们一起游玩这座城市。”   勒拾旧呼出一口气,坚定道:“去。”   “这不合我们的宗旨。”   “报告与我,其他与你无关。”   “好。”   挂了电话,秘书内线提醒他要开会,勒拾旧收拾文件去会议室,丝毫不被此事干扰。   第二日他没有等到仝君的邮件,第三日依旧没有。   他打电话去询问,仝君倒是磊落:“我同言小姐现在是朋友,不能出卖朋友,我可退款与你。”   勒拾旧笑,这才是他了解的言欢,有收服任何人的魄力。   过几日他们自澳洲回来,勒拾旧开车去机场,仝君伴在言欢左右,他先与言欢打招呼,然后与仝君握手,言欢脸上并无意外,众人都作没事发生的模样。   上了车,言欢道:“附生与我们一起去勒宅吃饭。”   勒拾旧自后视镜中看仝附生,然后点点头,“欢迎之至。”   仝君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即便见到张家群坐在勒拾旧旁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的模样,只礼貌的同张家群打招呼。   张家群的反应淡淡的,她对谁都如此。   餐桌上仝君与所有人都相谈甚欢,与言欢道:“我曾跟踪过余华,他是真正自律且有风度的人,对待穷人或者残者从来平起平坐,不过我怀疑他连入厕时间都是计算好的。”   众人大笑,余华是内地的豪门世家,为人内敛,与锦华有合作关系。   “他这样的人能做到这样倒是难得,但是过于富裕的人总是有隐疾的,我们可以怀疑他有虐待倾向。”傅君难得同人开玩笑,他对仝君的磊落甚为欣赏。   言欢也笑,“我见他同时约会两个女子。”   “他们或许在一起开派对。”李彼得加入其中。   仝君:“他每半年换一次女伴,我从未见他同时与两个女性进房间。”   傅君:“看来你跟踪他许久。”   仝君:“要求我跟踪的人也奇特。”   李彼得:“定是女人。”   仝君:“是。”   言欢:“莫不是与他有血缘关系?”   仝君:“母亲总是过分关心儿子的事情,我们当理解。”   李彼得:“我们何时化身长舌妇,君子不该背后谈人是非。”   言欢:“名人没有隐私权。”   众人再次大笑。   傅君又道:“名人可怜,连入厕问题都要被人讨论,何其悲哀。”   仝君挑眉:“我曾跟踪过一个医生,应一位病人所求。”   傅君连忙摆手,满脸惊恐:“不不不,我可不愿听医生的故事。”   言欢含笑看他们:“被人说到把柄,心中定然不痛快。”   众人了然,傅君讪讪道:“二十年前旧事,你们这样同我玩。”   李彼得:“莫不是附生跟踪的是你?”   傅君堵住众人的嘴:“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感情。”   勒拾旧从未想过他们私下是如此气氛,他亦从未见过言欢在外人面前如此多话,并且会打趣人,一时心中竟觉失落。   仝君离开之后傅君与李彼得依然在交谈,言欢早早回了房间,张家群也回了房间。   勒拾旧去游泳池游泳,发了疯似的来回游了四圈没有休息,然后自水中窜出来喘气,便见言欢抱胸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勒拾旧趴在游泳池边上看她:“澳洲之行愉快吗?”   “工作而已。”   勒拾旧脸颊靠在胳膊上,幽幽道:“仝君很风趣。”   “他一路为我解闷。”   “所以你也认为我送的礼物很不错?”   “是。”   勒拾旧抱怨,“欢欢,你羞辱我。”   “何时?”   “今晚。”   “我只是请他来吃饭。”   “你想给我难堪。”   “你并不会为此感到难堪,我理解你。”   “你认为我做任何事情都觉理所当然,可我并非那样。”   言欢叹气,在边上坐下,拿毛巾擦他湿淋淋的头发,“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事情了。”   “我们也只谈风月不谈感情?”勒拾旧学傅君说话。   言欢笑,“我们谈张家群。” ☆、三十五章   勒拾旧撇嘴,像个孩子,“不谈。”   “你明日陪她去产检。”   “家中有医生,不必去医院。”   “家中没有设备。”   勒拾旧沉默,“让管家陪她去。”   “这是你的责任。”   “她已变成我不认识的人。”   “那也是因为你。”   “我害怕她。”   言欢微愣,声音软下去,“小旧,就当是为了我。”   勒拾旧拉住她的手细细把玩,“好。”   两人难得会有这么美好而安静的时光,就如小时候一般,呆在一起并不做什么事,只是为了呆在一起而已。   勒拾旧问言欢,“你喜欢李彼得吗?”   言欢并无丝毫迟疑,“喜欢,他正直、善良、上进、有理想,有一切让女孩子为之疯狂的条件。”   “你并非女孩子。”   “是,眼角已有皱纹,你总提醒我自己的年纪。”   “不不不,在我眼里你永远年轻迷人。”   “希望你过几年依旧这样说。”   勒拾旧笑一声,“等我也老了,我便娶你。”   言欢重重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早点休息,晚安。”   勒拾旧冲她吹口哨,“晚安。”   言欢背着他笑出声音来,好听极了。      勒拾旧对于灾难记忆总是凌乱的,就如那一夜,他始终没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他依稀记得陪张家群去产检,他亲自开车,张家群坐副驾驶座,然后战争爆发,张家群一直在抱怨咒骂,勒拾旧一如往常,沉默以对,终于张家群疯狂起来,与他抢夺方向盘,争执之中车子与一辆大型客车迎面相撞,他下意识的护住张家群,然后记忆便一片空白。   张家群腹中的孩子没能保住,人除了额头的小伤,并无大碍。   她要求见勒拾旧,“他在哪里?我去看他。”   言欢一支烟抽一半,隔着云雾看她,“你离开他吧。”   张家群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凭什么让我离开他?你以为你是谁,你充其量只是他的姐姐!他宁愿为我去死!他是爱我的!”   言欢的表情依旧明暗不明,声音平稳,与平时一样,“他在重症监护室,随时会死。”   张家群咬牙,“我要等他醒来然后嫁给他。”   “他不会娶你,而且他已经不欠你。”   张家群震惊,她最怕这句话,自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勒拾旧同她两清了,他宁愿丢掉性命,也要与她清算,她低估了勒拾旧的隐忍。   “也或许是因为他忽然发现他爱的是我呢?危急之时,他首先想到的是救我。”   言欢站起身,冷眼看她,“张家群,人贵自知之明。”   “你该把这句话送给你自己。”   言欢打开门走出去,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张家群,“若是他醒过来,我允许你去见他一面,若是他不能醒过来,”言欢顿了一下,“你便陪他一起去吧。”   张家群一惊,出了一身冷汗,言欢从不开口威胁人,却已是第二次逼她至此。   她真是个恐怖的人。      勒拾旧是在第五天醒的,醒来便看到言欢蜷缩在小床上,睡的毫无防备。   记忆回到他脑海里,他丝毫不为自己感到担心,反而松一口气。   艰难的移到言欢的小床上,将她搂到怀里才安心。   言欢并未醒来,在他怀里蹭了蹭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勒拾旧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却知道这次两个人再次走到了死角。   即便张家群离开,她也不会同他在一起,日后两人的相处会更艰难。   这一切,无法转寰。   第二日他醒来,言欢就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拿了流食喂他吃。   勒拾旧抱怨:“欢欢,你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才肯温柔,你可真吝啬。”   言欢将食物移走,然后示意特护,“你来帮他。”   特护走上前,勒拾旧赶紧道:“别别别,欢欢,我错了还不行?”   言欢认真的看着他,“你哪里错了?”   勒拾旧讨好的拉着她的手,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失去力气,右手又要跨过肚子去拉言欢,姿势很是别扭,“我答应过你不再拼命,可是我不想欠她的。”   言欢脸上的神色越加冰冷,“以一只手为代价?你可知将来你的左手连端起一杯咖啡都无能为力。”   勒拾旧刻意避过的问题被她提起,他有些无奈,“欢欢,我不介意,我是右撇子,左手本来也不经常用。”   言欢沉默,收回自己的手继续喂他吃东西。   勒拾旧祈求她,“你不要迁怒家群或者是言家好不好?”   “好。”   “其实这样我反倒松一口气,家群本是单纯可爱的小女生。”   “是。”   勒拾旧担心,“欢欢,你是不是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他失去一只手臂,言欢最恨他自残,当年他去英国,也和此事有莫大关系。况且现下她信佛,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   言欢没有回答。   “以后不会了。”   “我不再信你。”   勒拾旧微愣,心中难过,能讲出口的也只是道歉,“对不起,欢欢,对不起。”   直到喂勒拾旧吃完饭言欢才开口,“我会安排张家群见你一面,让她好自为之,还有言家,若是以后再与勒家纠缠不清,我不会手下留情。”   “我会转告她。”   张家群来的时候勒拾旧正在艰难的移动,若非特护扶住,已经摔倒在地,看到张家群,他坦然的笑,“请坐。”   语气已客气至极。   张家群黯然,“你还好吗?”   “好。”   “为什么舍命救我?”她心中忐忑,即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   勒拾旧艰难的在她对面坐下,“因为我记得我初见你的时候,你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一直都是我欠你的。”   “最初我们在一起很美好,你对我无微不至,脸上也总是挂着笑。”   “是,那时候我想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生一世也无妨。”   “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勒拾旧看向窗外,“我们都太贪心,总想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家群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听说在你生下来的第一天便遇见她。”   “是,成年之前,我的每一日都同她分享。”   “那时你快乐吗?”   “快乐,那时一心想的是与她一生一世,可是发生许多事情,哥哥与父亲接连故世,她的生活很忙碌,且已不需要我。”   这样平心静气的谈话,两人俨然已是老友。   “你定知道她也爱你。”   一句话让勒拾旧眸中的星光尽数熄灭,转换话题,“日后你同言家自当小心。”   张家群笑,“我知她为着你不会放过言家。”   勒拾旧摇头,“不,她从不主动树敌,每次必要别人先出手才可,你们避着她便是。”   “你不觉得她很可怕,且不可理喻?”张家群意有所指,言欢曾利用不光明的势力获利,这在勒宅并非秘密。   勒拾旧皱眉,“家群,她已经放过你。”   “所以你觉得我要对她感激涕零?她根本冷血无心。”   “不,你只需将她忘记便可。”   “你始终维护她。”   “是,她在我眼中只有可爱。”   “听妈妈说小时候她便无心无情,无论爸妈为她做多少,她始终不领情。”   勒拾旧有些恼怒,“这不能成为他们抛弃她的理由,而且既然抛弃,就不该一次次来勒家勒索在她伤口上撒盐!”   张家群从未见过勒拾旧如此表情,仿佛恨不得言家人全部去死一般,她震惊了,也彻底明白言欢在他来看,比一切都重要。   站起身与他道别,“或许以后不能再见面,我们后会无期。”   勒拾旧点头,“永别。”   傅君与李彼得相继来看望他,大约是同情心作怪,傅君与李君对勒拾旧的态度比往日柔和许多。   傅君仔细看过他的伤口,“左手是彻底废掉了,以后再招惹了其他女人废了右手,便可以真正回家做大少爷了。”   勒拾旧答:“正合我意,可以光明正大呆在宅子里与欢欢在一起。”   傅君笑,“你这执念若放在其他地方,或许地球早已攻占太阳系。”   “哈,这并非卫斯理的世界。”   “若非如此,你岂不是要变得更可怕?”   勒拾旧不满,“第一次有人说我可怕。”   傅君摇头,“我以为你已习惯,你的英国同学私下都称呼你为唐人怪胎。”   “他们一副势力嘴脸才真正可恨,即看不起凭实力留学的中国学生,又对出手阔绰的人满脸讨好。”   “瞧,你竟会为此事愤愤不平,可这是现实世界,我也为钱留在勒宅。”   “我只是不愿与他们交往。”   “你对除了香港之外的人全无兴趣。”   勒拾旧一愣,“是如此。”   原来傅君才是真正事外人。   傅君叹一口气,“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在尽我努力不让她感到束缚。”   “既然已经知道没有结果,为何还要苦苦相逼?”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问此话。   “看不到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傅君苦笑,“我即将半百,从不知世上还有如此至真不愉的爱情,年轻时候忙着要立业,后来见过太多真真假假的爱情,不愿去剖析,草草成家,勉强度日,至今一切安好,生命中从不出现意外。”   勒拾旧感慨,想到言欢的梦想,道:“那样可真好。” ☆、三十六章      自那日言欢离开之后便不曾再去看望他,勒拾旧知道她心中有气,便也不去打扰她,回到勒宅已是一个月之后。   勒拾旧无意之中在后院看到轮椅,便问佣人:“司机的残疾女儿又来了吗?”   新来的佣人不明所以,“少爷说的是哪位师傅?”   勒拾旧沉下脸,“这轮椅是何人用的?”   “是言小姐。”   勒拾旧的面色即刻苍白,“她身体健康,何须用这个!”   佣人吓一跳,还是道:“听其他人说言小姐经常犯病之后身体虚弱,不能独自行走。”   勒拾旧无意识的握紧双拳,左手却软绵绵的,他心如刀割,那一年他自英国回来见到的那只轮椅,原来是派作此用,他回来之后她曾犯病一次,却不见用轮椅,定是忍的很辛苦。   而这一次,他竟然又伤了她,他在她身边,她便要整日为他忧心,而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伤害她,就如她同他去领父亲的遗物,她请求他不要回去,他偏不听,结果害她进医院,这一次也一样。   他执意去赌,结果丢掉一只胳膊,她向来喜欢掩饰情绪,可是她的病情骗不了人,这一次犯病,亦是为他。   他坐上轮椅拿遥控器往前面走,然后再退回来,来来回回,乐此不彼。   傅君说她这些年也很辛苦,他终于明白。   将轮椅放回原处,他吩咐佣人不必将今日的一切告诉言欢,然后朝宅子里走去。   勒宅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饭桌上依旧是四个人,气氛比先前好了许多。勒拾旧每日除了上班之外,还要配合私人教练做左臂康复训练,每日两个小时,言欢亲自监督。   有一次勒拾旧对她道,“真恨不得双手双脚都废了,这样你便可以花更多时间与我在一起。”   那日之后,言欢不再来监视他做恢复训练,勒拾旧并不后悔将她气跑,他只是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同言欢相处了。   他害怕她。   他怕她受伤害,怕她再进医院会有去无回。   他怕失去她。   过几个月,他的左手勉强能拿得动一本92P的杂志,然后便看到锦华相关的新闻。   言品瘟经营的食品公司因资金不能周转,面临破产,跳出来对媒体讲述言欢的成长史,将她描绘成一个无情的魔鬼,指责她暗地里对他的公司进行打压。   他拿着杂志去找言欢,李彼得亦在书房。   杂志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再掉下去。   在他准备用右手去捡的时候李彼得帮他捡起来,“你也看到了?”   勒拾旧点点头,“你们打算怎么办?”   言欢随手摊开杂志,声音一如往日,“起诉他,诽谤罪。”   勒拾旧点点头,“这样也好。”   张安琪已经故去,出殡之日言品瘟三道帖子至勒宅,言欢置之不理,她对言家毫无感情。   李彼得却劝道:“你们都疯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勒拾旧在心中暗自庆幸,李彼得日日同言欢在一起,竟然如此不了解她。   言欢不恨言家,只把他们当陌路人而已,如何对待路人便如何对待言家。   “他们只是有血缘关系而已,并无养育之恩。”   “若是记者得到证实,会骂锦华没信誉。”   言欢开口总结:“那我们便一定要胜诉。”   李彼得觉得二人有些不可理喻,待到勒拾旧离开之后他便同言欢理论,“你不可以这样对言家。”   言欢看着关上的门板,“是他诽谤在先。”   “是为了张家群?你一直不原谅拾旧找她做女友。”   “无论有没有她,我都不会一而再的容忍言家,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该明白我。”   “是,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当初言家抛弃你。”   言欢冷眼看他,“换了你该如何做?”   李彼得被问住,是,他竟然忘记自言欢的立场出发,只得讪讪离开。   他的反对对言欢来说并无什么影响,勒拾旧亦是。   两人去拍卖行买钻石,这是言欢最喜欢参加的活动,每次都拍来钻石请勒拾旧签支票。   勒拾旧对此乐意至极,他回来至今,言欢抽屉里的钻石多了整整一抽屉。   李彼得看到便觉头疼,问两人,“你们为何还有如此心思?”   勒拾旧反驳,“难道要日夜为了他人发愁?岂不对不起自己。”   “你们丝毫不关心官司如何?”   “自有人关心。”   李彼得私下说,“你同她一样无情。”   勒拾旧想许久,“我对言家确实无感情。”   李彼得摊摊手,无力再说。      香港热闹许多,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场官司,锦华庞大的律师团让言家喘不过气来,言欢并未将这个案子交给李彼得,这也成为众人争议的中心,暗自揣测他们即将分道扬镳。   事实上言欢与李彼得确实有了间隙,李彼得依旧认为言欢不该这样对自己的父亲。   勒拾旧依旧常常与言欢在外吃晚饭,从不避讳记者的问题。   两人在一起从来不谈言品瘟的事情,勒拾旧每次吃饭喝一小蛊酒,然后给言欢讲述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把每一处风景都说的惟妙惟肖,然后问言欢,“什么时候你休假我陪你去?”   “明日我问下助理,不过据我所知行程已经排到明年了。”   “你并不想陪我去。”勒拾旧直指事实。   “你该找个同等年龄同等阅历的女孩子陪你一起去。”   “你每次都这样回答,我同别人走,你又不放心。”   “我只担心你的安全。”   勒拾旧笑,“前日我同女明星约会,被记者拍到却并未被报道出来。”   “那个女明星靠出卖自己上位,你甘愿被利用?”   “苏小姐与张小姐都是良家少女,也没见你多喜欢。”   “不,我喜欢苏小姐。”   勒拾旧呼一口气,“欢欢,我了解你,若你真的喜欢她,当年便会送她一起到英国,你不愿她呆在我身边。”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并没有意见。”   “你知道我每日二十四小时都在做什么,欢欢,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这一生,勒拾旧始终在祈求。   “小旧,你该记得你发过的誓言,神灵不会喜欢毁约的人。”   “是你越来越迷信。”   “人间一切皆是天注定。”   勒拾旧耸耸肩,“明日的宴会我已经有了女伴,你可以让彼得兄陪你去。”   “好。”   回到勒宅,才刚坐下,门口便传来异动。   有佣人进来通报,“小姐,少爷,门口有人来闹,说要见小姐。”   言欢随意看看视频,是言品瘟,“赶他走。”   “赶不走,他似乎喝醉了。”   言欢皱眉,“家中的保全呢?”   佣人迟疑,勒拾旧对她摆摆手,“不要和那人动手,派司机把他‘送下山’。”   傅君与彼得都自房间出来,问,“发生什么事?”   勒拾旧道:“官司打不赢,言家人便来这里闹。”   彼得皱眉,“或许他只是想和解呢?我去同他说。”   没人拦他,没一会儿言品瘟被李彼得请进来,他面色阴冷,直指言欢:“我如何生了你这样的不孝女!”   李彼得大窘,“若你是来吵闹的那我只得请你出去,若你想和解的话请好好讲话。”   言欢与勒拾旧坐一起,并不说话,都冷眼看言品瘟。   言品瘟不请自坐,“想要我不在媒体面前闹也可以。”   言欢挑眉,“说说条件。”   “你必须将我的公司扶起来,并且给我一笔流动资金。”   言欢冷笑,“要钱的话早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若是你肯见我,我又何必这么辛苦?”   “原来张安琪的葬礼不过是你的一个借口。”   言品瘟面色涨红,恼羞成怒,“你便说愿意不愿意。”   言欢调整坐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凭你关心锦华。”   “错,锦华可不是我的,或许你该和小旧谈判。”言欢侧脸看勒拾旧。   勒拾旧轻笑,“我也不关心锦华的声誉,看来言先生的愿望要落空了,现在我不得不送客了。”   言品瘟霎时慌了,“打官司对你没好处。”   “我喜欢便好,反正你也赢不了。”   “勒少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言品瘟拉住勒拾旧的胳膊。   勒拾旧嫌恶的推开他,“我想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若是你再来勒宅,我会叫警察来,好自为之。”   言品瘟离开之后,言欢也回了自己房间,李彼得在客厅问勒拾旧,“他为何是这样一个人?”   “我小时候他便经常来家里勒索,欢欢那时候也还小,都是我出面应付,胃口越来越大,那时候顾念欢欢,不愿对他下手,现在越来越过分。”   李彼得道歉,“对不起,我不知以前的事情。”   “你也认为欢欢太冷血?”   “她做生意时候未免会让人这么认为。”   “可她做许多善事,你该比我清楚。”   “功过不能相抵。”   “那为何不离开她?”   李彼得沉默,勒拾旧也沉默。   他们为着同一桩心事。      言品瘟离开之后,张家群必定会出现,这几乎已是定律。   况且她找到公司来实在不妥。   勒拾旧坐在办公桌后看她,“请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   张家群微晒,“看来我给你的印象着实不好。”   “哈,请坐。”   “你该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勒拾旧不给她说完的机会,“若是为了官司的话,我无能为力。”   “可是她不能这样对爸爸!”张家群再次激动起来,说完便又后悔。   勒拾旧揉揉眉心,“她怎么做都是她的权利,是令尊过分在先。”   “爸爸说的也都是实情。”   “对于令尊的人品我与你并无共同话题。”   张家群明白他不肯帮自己,于是软下来,“伊力安,看在我们的过去,帮我这一次。”   “我们早已结束,对不起,我帮不上你。”   张家群伤神,“为着这张脸,你也不肯吗?”   勒拾旧摇头。   “你同她一样冷血。”   “我不能为你再伤她。”   “可你也不能让我和哥哥没有父亲。”   “我没有哥哥与父亲照样过的很好,我信你也可以。”勒拾旧丝毫不为所动。   张家群站起来朝他吼,“伊力安!你没有心!你同她一样是魔鬼!你们会下地狱的!”   勒拾旧冷眼看她,“请你离开。”   张家群怒冲冲走出去,忽然为自己感到悲哀,最初勒拾旧对她是有求必应,是自己毁了这一切。   官司历时数月,结果是言品瘟入狱数年,赔偿若干,民众对言欢的好感将至为零,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转眼,勒拾旧竟然已经二十有七。    ☆、三十七章   李彼得的健康出了毛病,胃要切掉一半,言欢经常去陪着他,但是体力吃不消,勒拾旧便与傅君接手了这个任务。   勒拾旧去的时候,李彼得病怏怏的躺在那里,依旧礼貌的请勒拾旧坐下。   “我们并非陌生人,你不需对我客气。”勒拾旧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我只是意外你竟然关心我。”   勒拾旧耸肩,“其实我恨不得你去死,因为欢欢关心你,所以我也关心你。”   “你有时候执拗的让人觉得可怕。”李彼得从不说越轨的话,但是勒拾旧来看他,显然已经把他当朋友,所以他必须给他忠告。   “也只是在某些事情上而已。”   “果真非她不可?”李彼得问他,也问自己。   勒拾旧果然反问他,“你呢?”   李彼得摇头,“我不知道。”   勒拾旧微愣,“是,她从不属于你。”   李彼得叹气,“你是来打击我这个病人的?”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胃里黑压压的一片,医生说要切除掉一半还多。”   “你果然是来报复的。”   “我希望你好起来。”   “是是是,言欢可没你那么狠心,她顶多在这里处理文件。”   “哦,全香港除了福利机构只有你认为她是好人,她将人逼得家破人亡,你却赞扬她是好人,上帝没有给你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过我记得你曾说她冷血。”勒拾旧笑她,他不喜听李彼得说言欢的好话。   “你已是二十六岁的人,为何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勒拾旧削水果给他,“因为我年纪小,你们就总是肆意欺辱我。”   “我们只是要你看清现实,她不属于你。”   勒拾旧哼一声,“难道她属于你?”   果然将李彼得噎了回去。   李彼得问他:“你现今日日换女伴,可觉得累?”   勒拾旧摇头,“没有过这样的生活,现在依旧感觉快活。”   “没想过找个好女孩结婚?”   “不不不,我才不要结婚,日日与妻子吵架,出门的时候孩子抱着你的大腿大哭大闹,与朋友约会需时时向她报告,到处小心翼翼唯恐惹她不快。”   “哈,你现在已经抱不动孩子了。”   勒拾旧无所谓的摆手,“是,那又如何。”   “看来张家群害你不浅。”   勒拾旧笑而不语。      晚上回到勒宅见一僧人坐在客厅与言欢谈话,勒拾旧诧异,走过去便见言欢正在与那僧人研究生命线与手术线,他更感诧异,于是坐下来听两人交谈。   直到言欢送走僧人,勒拾旧才开口,“欢欢,你要做什么?”   “彼得要开刀,我们为他商定手术线的方向。”   “那是做什么?”   “保他身体健康。”   “你何时如此……?”勒拾旧说不下去,说言欢迷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要去求助女巫。   言欢拿出一支烟点燃,缓缓道:“我信命。”   勒拾旧也道:“我也信。”   李彼得的手术很成功,勒拾旧见到的时候,他的肚子上爬了一条长长的蜈蚣,因为那条手术线偏离了那黑压压的东西,导致比预计的长了许多。   言欢倒是坦然,勒拾旧见到的时候心头微震,怀疑是否言欢的胸口也有这样的长蜈蚣。   护士小姐对这一房似乎格外殷勤,他们在这里呆一个小时,她便来了三次。   离开的时候勒拾旧问言欢:“若是李彼得离开的话,你会怎么办?”   言欢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才告诉他:“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为什么?”勒拾旧不解。   “他已与护士小姐互通情谊,将来会有一个好归宿。”   “那你怎么办?”他再问。   言欢认真的看着他,勒拾旧心跳如雷,期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谁知言欢隐忍许久,道一句:“再说。”   勒拾旧失望,“是否无论如何排序都轮不到我?”   “我们勿需再讨论这个问题。”   “好吧,”勒拾旧拍拍前座,吩咐司机,“路口放我下车,我去约会。”   看着他下车,言欢道:“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勒拾旧笑的天衣无缝,弯腰给了她一个贴面吻,“谢谢,亲爱的。”   一句话,让两个人皆是一震。   勒拾旧匆匆离开,言欢摸摸侧脸,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小姐,我们去哪里?”司机问。   言欢闭上眼睛,“帮我约参一师父,我们去先师庙。”   “是。”心中却诧异,她最近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李彼得出院之后果然宣布要结婚,他执着言欢的手:“你真的不愿嫁给我吗?”   言欢抽出手拍拍他的手臂:“我会为你祝福的。”   李彼得并无失落的笑,“她是个好姑娘,我该为她承担一生,我在她身上再次找到了爱情。”   “我相信她是个好姑娘。”言欢点头,为他高兴。   李彼得毫不在意,“你最爱调查别人。”   “不,我只调查我关心的人。”   “我离开之后你怎么办?”   “找一个中分头,白衬衫卡其裤的俊俏男子住进来。”   “哈,你的口味十年如一日。”   “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我让人为你准备。”   “万万不可,这是我的婚礼,你只需要来观礼。”   “这时便要把我撇到一旁了?”   “我只是习惯亲力亲为。”   “好吧,我托人为你买了一栋宅子,钥匙管家会拿给你,希望你喜欢。”   李彼得苦笑,“你并不亏欠我,这些年完全是你情我愿,况且你付我高额薪水。”   “是我耽搁你,否则你早已儿女成群。”   “你知我是心甘情愿。”   “那就当做是普通的结婚礼物。”   “好吧,将来你结婚,一定让我来观礼。”   言欢不答,问他,“何时搬出去?”   “今日便搬。”   “那同我们一起吃晚饭。”   餐桌上李彼得提出希望言欢与勒拾旧担任伴娘与伴郎。   言欢拒绝,“我定比新娘子岁数大,去了岂不讨嫌?”   勒拾旧反驳,“你未婚,有何不可,我是一定要去,也请你陪我去,好吗?”   他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言欢可以穿上白色小礼服,而他则穿修身西装,两人一起走红毯,像是真正的新郎和新娘。   “是,且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上你也不该拒绝我。”李彼得火上浇油。   傅君笑而不语。   言欢头疼,“你可知外界如何传我们的关系。”   “没有人在乎。”勒拾旧与李彼得同时回答。   言欢认输,“看来你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勒拾旧与李彼得交换一个眼神,傅君依旧保持中立态度。      李彼得的婚礼很快来临,他祖上是广东人,所以家里走传统婚礼,先在家中走一糟,再去教堂,活活折腾人。   言欢只需负责后半场,直接去教堂便可。   勒拾旧扶着言欢,走的小心翼翼,此刻是上午,还无宾客来教堂,言欢着白色长裙,长发盘起来,漂亮至极。   走进教堂,勒拾旧乞求言欢,“我们也走一走红毯,就像过家家,好不好?”   “不。”言欢坚决的摇头。   “求你。”   “不行,小旧,你若喜欢,可以找你的女伴来,她们都会很乐意。”   “那我们不一起走,我走到尽头,你独自走过来,好不好?”勒拾旧声音哽咽,眼眶都蓄了泪水,这一生,他同言欢始终这样,总有一个人走在前面,然后等到对方的脚步,再由一个人走得很远,另一个人去追逐。   上帝对他们从来不公平。   不待言欢回答,勒拾旧先走出去,一步步迈过红毯,在言欢看不到的地方抹抹眼泪,他走的很快,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走到终点,然后看言欢走向她。   然而言欢并未走向他,而是站在这一端久久的看他,勒拾旧固执的伸出双手去,他的左手并不适宜他长久保持这样的姿势,每次有下垂的时候他便强迫自己举得更高,额头上落下汗水,他丝毫不觉。   终于,言欢在这一头朝他慢慢走去,她走的极其慢,每一步都在思考,为何过去的二十七年会是这样,而这样的折磨何时才能休止。      一条不远的路,她走了足足五分钟,然后停在离勒拾旧一米远的地方。   勒拾旧笑,双臂张的更开,声音带着无限期待:“come here,my girl。”   我的女孩,到我这里来。   这是他喜欢的一个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本就是个喜剧片,可是男主角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难过了许久,他说了那句话,然后他得到了幸福,那么自己呢?   言欢站着不动,眼神复杂。   “小旧,我是否误你一生?”   勒拾旧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泪水肆意的流在她的脖子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像个孩子,口齿不清的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言欢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发泄,这一生,始终是她欠着他。   偌大的教堂里,一个满怀悲痛的女人与一个哭的像个孩子的男人紧紧相拥,许久许久。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言欢难得的配合,勒拾旧早一日请来摄影师,他为两人拍下许多照片,若是言欢披上头纱,那么两人便真的像是来结婚的。   回去之后勒拾旧将两人的合影全部做成照片,然后装裱好挂了满满一屋子,也是自那一日开始,他不再允许任何人进自己的房间。   这里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他最卑微的秘密。      冬去春来有一年,他竟然已经二十八。   言欢三十五岁。   自李彼得离开之后餐桌上的气氛明显降了一度,虽然他在的时候也并不怎么讲话。   勒拾旧身边的女伴换的越加勤快,勒宅也早已住进了新人。   如李彼得所说,中分头,白衬衫卡其裤,俊秀男子,他还很年轻,并不多话,总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不存在一般。   他同言欢,始终隔着千万山水。   言欢花更多的时间在美容上,每到此时勒拾旧便会去陪着她,言欢偶尔感慨,“岁月无情,转眼已是老女人,却无结婚生子,真正罪过。”   “我也即将三十,岂不是也将老死?”   言欢大笑,“岁月不放过任何人,只有它对待我们最公平。”   “是,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做有意义的事。”   “何为有意义的事?”   “走遍天涯海角。”   “那不需花费多久,一天便可来回,晚上我们还可一起吃晚餐。”言欢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勒拾旧却认真道:“你知我的意思,欢欢,我要离开了。”   “去哪里?”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   “一定要去?”   “是。”   这几句话,后来两人每每想起来,竟成了一生的写照。   “勒厦如何办?”   “对于锦华,我向来是多余的。”   “我早已是有心无力,或许我早该退居二线。”   “那便将它交给他人。”   “不,我要你发誓,有一天你一定要回来接手锦华。”   “好,我发誓,你知道我从来不能拒绝你的要求。”   “你会随时与我联系吗?”   “会。”   “几天一次?”   “每日。”   “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   “行李呢?”   “已经收拾好。”   言欢无话可说。   这是她第一次送他出远门,勒拾旧的行李并不多,只背上一个大大的旅行背袋,在机场告别,言欢甚至不能说一句‘早日回来。’   勒拾旧同傅君道:“请你代我照顾好她。”   傅君问同样的话,“一定要去?”   “是。”   “何时回来?”   “随时。”   “与我们保持联系。”   “一定。”   勒拾旧同言欢拥抱,在她耳边轻声道:“good bye,my girl。”   言欢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双目悲痛,又问他,“何时回来?”   勒拾旧心头震动,“如果需要我,一定告诉我,我随时回来。”   言欢松开他的手臂,“去吧,照顾好自己。”又摸摸他的左臂,“随时做按摩。”他不愿带私人教练出门,她只得如此交代。   勒拾旧点头,“好好照顾自己。”   很多年后他一直恨自己,在言欢拉住他的时候为何不留下来,那样的话,至少可以陪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他懦弱,他只是胆小鬼,他怕持续受伤害,却重重伤害了她。      回去的路上,傅君与言欢坐在后座,言欢看着窗外道,“我忽然觉得他再也不肯回来了。”   傅君默然,“为何不请他留下?”   “我身体已经如此,他日日看着岂不更伤心。”   “你总为他着想。”   “我已欠他太多。”   傅君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是为什么?”十年前,他也曾这样问过。   呵,转眼已过十年。   “我答应过他父亲,而且,我自私的以为这样对他更好,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   “现在已经如此,为何不挽回?”   “不,你知道我的年限,或许……”   傅君打断她:“乐观的情绪有利于你的病情。”   言欢的声音很低很低,“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日日枯萎死去,我不愿变成他的噩梦。”   傅君哽咽,无以相对。   过两日,勒拾旧发回邮件,他去了非洲,参加当地人的婚礼,同新娘子合影,照片中他笑的非常灿烂,这样描述:   新郎是个司机,新娘专职在家生孩子,目前已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两人经济拮据,大儿子五岁才赚够钱操办婚礼,我去蹭饭,新娘子很欢迎我,新郎也对我热情相待,我问他们有什么愿望,他们说希望能够有自己的车子,于是我去车行买一辆客车赠予他们,不知能否改变他们的命运。   言欢回复:替我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勒拾旧回复:他们在我钱包里看到你的照片,夸你漂亮,与我想的一样。   言欢回复:哈。   勒拾旧的邮件并非日日都有,但是若没有邮件的时候,他定会打来电话报平安,也常邮寄明信片给言欢,如多年前一般。   六个月,他去参加了十七场婚礼,走了五个国家。   他给言欢发邮件,第二封内容:   照片中的新人是一对认识两个月的年轻人,他们都很有勇气,新娘不幸染上艾滋病,新郎却依旧坚持与她成婚,并为此与家中断了关系,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一生我再也不能遇见这样一个人,让我如此心甘情愿,然后我想到了你,若你是那个人,我也愿意为你如此。我送上一束鲜花,希望他们能够一生美好。   言欢回复:代我送上鲜花,有什么困难,请随时联系我。 ☆、三十八章      第三封内容:   这是两位九十岁高领的老人,他们结婚七十多年,却从未操办婚礼,现在他们都将见上帝,为他们祝福的亲人多达两百余人,他们真是个大家族,若是我们能如此多好。我并未送他们礼物,因为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们看起来很满足眼前的一切。   言欢回复:你晒黑了,注意身体。   勒拾旧回复:老太太已于昨夜病逝,我无勇气参加她的葬礼。   言欢无回复。      第四封内容:   今日参加的是一对复婚男女的婚礼,他们遭遇重大灾害之后曾一度迷失自己,寻找不到正确方向,分开两年之后在街头偶遇,发现爱的依旧是彼此,于是他们决定复婚,新娘依旧穿白色婚纱,那日你穿的白裙也很漂亮,记得我曾多次陪你去竞拍钻石,你总喜欢把价钱抬的很高,而之于我,最欣喜的是你每次都会穿白色长裙,我一定穿黑色西装与你匹配,幻想我们是天生一对,所以我送他们一颗钻石,希望他们的感情像钻石一般恒久且牢靠。   言欢回复:我将那些钻石全部拿去做成一条项链,每日带在身上,很漂亮。      第五封内容:   本地风俗一个男人可娶多名女子,这是他娶的第三任妻子,他的第一任妻子很爱他,第二任妻子是为了钱嫁给他,他用最好的葡萄酒招待宾客,并且将食物分发给穷人,资助艾滋病群体,我们不能从单方面评价一个人,我希望他的第一任妻子能够得到快乐,欢欢,你快乐吗?   言欢回复:成功的人向来不拘小节。   勒拾旧回复:我倒觉得这样对待爱情是在虐待自己,但是看得出他很快乐。   言欢回复:我们该尊重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毕竟不能代替别人的苦难。   勒拾旧回复:是。      第六封内容:   这一对新人的故事很平常,新郎与新娘是青梅竹马,一生没有被命运亏待过,他们一起长大、相恋,然后结婚,新娘很漂亮,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是会开放的更旺盛,新娘说希望只生一个小孩,男女都可以,这是现在大多数女性的愿望,她们越来越怕疼,越来越怕吃苦,其实我最怕你疼,我可以不要小孩子,领养来的孩子一样天真可爱。   言欢回复:我不怕。      第七封内容:   女子欠男方钱,家中将她出卖,她必须嫁给一个大自己二十岁的老男人,我在后厅遇见她的时候她正抱头痛哭,然后我出钱帮她还债,天呐,有人追杀我,因为我毁了一桩神圣的婚礼,中国有句古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将来我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言欢回复: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不必愧疚,那女子定然感谢你。      第八封内容:   这对新人与前面的青梅竹马很想象,我一直羡慕这样的爱情,没有礼物送上,白喝了他们许多美酒,主人定恨死我,忙完一天婚礼还要处理一个丝毫不认识的烂醉如泥的客人,也许是新婚,他们并不介意,反而当做美好的回忆,他们总习惯善待每一个人,可惜他们都不是上帝。   言欢回复: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第九封内容:   我听你的话,这次参加别人的婚礼滴酒未沾,新郎与新娘的故事也毫无新意,不过我喜欢同他们一起跳舞,所有人围在一起,像是萨满巫师跳大神,有人神神秘秘的在我手心写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表达情意的一种表示,真可惜,我与他们根本语言不通,不然我或许可以抱得美人归,跳舞很快乐,我出汗了,想同你一起跳。   言欢回复:我只能陪你跳三部曲,真可惜。   勒拾旧回复:那样也好,只要你愿意。      第十封内容:   这一次是豪门联姻,我一直以为这种桥段只有在香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其实不然,真感谢爹地竟然给我这么多自由,他从不曾在这方面强迫强迫家明与我,他是真正开明的人,我爱他,若是他还在世,并且同意的话,你会同意与我在一起吗?   忽然想到那一日在教堂里,我真是太幼稚了,明明即将三十岁却不成熟,你一直不愿与我在一起是有道理的。   言欢回复:或许可以。      第十一封信:   女病人得了肝癌,才二十一岁,真正最美丽的年纪,上帝残忍的要夺走她的一切,医生爱上自己的女病人,并且坚持要给她最美丽的婚礼,女病人感动不已,我一直在想,若是女病人身体健康,到底会不会爱上医生,我赠他们一副对联,以前你强迫我练书法,竟然真的派上用场。   上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横批: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说,若是女病人身体健康,会爱上男医生吗?   另,明日我要参加另外一场婚礼,是当地贵族,亲自上门邀请,希望我为他们带来幸福快乐,他们早已听说我一路参加许多婚礼,他们称呼我职业婚礼人。   言欢回复:现实诱惑颇多,此刻她是别无选择。   勒拾旧回复:哈,我喜欢你这个说法。      第十二封信:   主人热烈欢迎我,并请我致辞,我临时学了几句当地语言,可是我说出口的时候他们全部哈哈大笑,我并不窘迫,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是好事。他们拿最好的酒来招待我,但是我没有喝,我喝他们当地的茶,他们说这种茶有利于心脏病,我托他们买来许多,明日寄给你。   另,他们夸你好漂亮,还说我有福气,询问我你是我什么人,我没有告诉他们。   言欢回复:今日我也参加一个婚礼,主人客气相待,并派专人供我调遣,但没人会给我好酒,他们只拿茶叶招待我,我感谢他们的细心。      第十三封信:   这是一对同性婚礼,我一直以为只有在欧洲风气才如此开放,看来是我太孤陋寡闻,婚礼在一个同□里举行,全是男人,有人向我表白,我提前离场匆匆回到酒店,唯恐那人追上来,真是刺激的经历,真希望你能同我一起经历这些,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言欢回复:若是我能放开勒厦,便同你一起去,但是我出行身外物众多,会拖累你。   勒拾旧回复:真的吗?你真的肯和我一起去?   言欢无回复。      第十四封信:   毫无新意的婚礼,我不再喜欢青梅竹马,因为我嫉妒他们,我同你亦是青梅竹马,为何不能同他们一样修成正果?欢欢,你是否会觉得我有颇多抱怨,不像个男子汉,我在你面前向来软弱,在外人面前又像个怪胎,我活的真是失败。   言欢回复:你有许多别人没有的良好品质,我为你的特别而感到高兴。      第十五封信:   他们在网上认识,见面即结婚,真是刺激,但是我担心他们能否熬得过日后的生活,毕竟生活和风花雪月并不相同。   言欢回复:古人更甚,结过婚才见面,成功案例也有许多。      第十六封信:   严格来说,我亦不知自己算不算是参加别人的婚礼,新郎步行去新娘家中接人,然后两人步行去教堂,一路许多人跟随他们为他们祝福,司机们也愿意为他们让行,我亦是其中一员,这是我参加的最浪漫的一场婚礼。可若是你要嫁给别人,那人走路来接你,我定打断他的狗腿。   言欢回复:我不会嫁人的。      第十七封信:   欢欢,我再也不愿意参加别人的婚礼了,我一直希望找到与我们相似的,但是没有,我感到绝望,且今日的婚礼也毫无创意,他们的故事也毫无创意,我讨厌该死的青梅竹马,不过唯一的安慰是新娘比新郎大了三个月。   天呐,才三个月,真是该死 。   言欢回复:你该改观葬礼,细细体味其中差别。   勒拾旧回复:我决定听取你的意见。      勒拾旧又花半年时间去参加别人的葬礼,有时一天能赶两场,他同言欢发邮件道:生命太脆弱,参加过太多的葬礼,我发现死亡比初生或者结婚远远多出许多,我觉得我再也不能为死亡撼动,我的心已经麻木,但是我坚信你不会死,只是你的目的已达到,我能安然对待别人死亡。不过我还是不确定若是你离开我能否接受,答应我,我活一日,你便活一日,可好?   言欢回复:彼得旧疾复发,已经故世,明日举行葬礼,希望你不会太伤心。   勒拾旧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却还是难过许多天,他曾陪伴言欢十年,之于他,也是非同寻常的存在。   于是他去参加另外一场葬礼,希望能够冲淡死亡的味道。   然后回复言欢:明日是我生日,我已二十九岁,欢欢,你老了,竟有三十六岁,或许你该嫁人,嫁给我可好?   言欢无回复。   又半年过去,勒拾旧决定去法国,他厌恶参加别人的婚礼或者葬礼,因为他始终是个题外人。   提着行李去机场买机票,飞机三个小时后起飞,他在等候区看书,是随身携带的一本经书,他已虔诚至此。   然后他看到一个穿蓝色马甲的男子,身边挽着一个美丽的女人,两人都是中国人,勒拾旧对那男人熟悉至极,扔下一切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服。   男人回头看他,惊讶道:“小旧?你如何在这里?”   “爹地,你还活着?”   勒亲贤点头,“是,我一直活着。”   “为何不回来找我们?”   “我已习惯无牵无挂的生活,而且你们活的极好,并不需要我。”   “我们不好,我们一点都不好,我们都思念你,你怎么狠心做到十三年对我们不闻不问?”   “小旧,我一直关心你们,只是你们既然已经接受我的死讯,我便没有必要再出现打扰你们的生活。”   “到底为何会这样?”   “那日我临时改了主意去另外一个国家,行李忘记带下来。”   勒拾旧看他身边的女子,“你同她在一起?”   “是,你应该认识她。”   当然认识,他曾听言欢说起过,勒家明临死之前交代她一定要保护的女人,戚明薇。   “你们结婚了?”   “我们共同生活。”   那便是没有了,“同我一起回香港怎样?”   “不,不必同言欢说起我,她将锦华经营的很好,我另有其他事情要做。”   “可她有权利知道你的存在。”   “小旧,我问你一句话,你用心回答我。”   “好。”   “你可还爱她?”   勒拾旧瞬间哽咽,原来勒亲贤一直知道,“我永远爱她。”   勒亲贤点点头,“飞机来了,我们必须走了。”   勒拾旧有些慌,“我如何再见你?”   勒亲贤留下一张名片,“上面的邮箱可以找到我,小旧,再见。”   “你去哪里?”   勒亲贤指指地图,“全世界。”   “我们可以再见吗?”   “当然,小旧,我永远爱你。”   “再见。”   勒亲贤离开之后勒拾旧在机场到处借电话,离开香港那一刻他便不再用移动电话,只用固定电话同言欢打电话。   接通之后,勒拾旧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欢欢,我见到爹地了。”   电话另一端的言欢震惊,“你说谁?”   “勒亲贤,我爹地。”   “他还活着?”   “是。”   “什么时候?”   “刚才。”   “他可还在你身边?”   “过了检票口。”   言欢的声音有些急,“你去问他,是否以前的誓言还作数?快去,求你。”   勒拾旧隐约明白什么,在检票口大喊,但是他手中的机票并非这一趟,有人拦着不让他过,他朝外面大喊:“爹地!爹地!”甚至喊他的名字,“勒亲贤,求你,回来!”   勒亲贤自车上下来,“你告诉她了?”   勒拾旧目光灼热,“是,”声音低了许多,身段也低了许多,“求你了,爹地。”   他已明白勒亲贤同言欢做了什么交易。   勒亲贤不答,抿着唇冷着脸。   “我已经三十了,爹地,我没有另外一个三十岁了。”   “即使她随时会死?”   “是,我愿同她一起死。”   勒亲贤再次沉默。   勒拾旧当众跪下,拉住他的手泪流满面,“求你了,爹地,求你,没有你的允许,她死也不会答应的,求你。”   勒亲贤将他扶起来,“她会害你一生。”   “我的一生已经过去了,从来痛苦不堪。”   “告诉她,她早已不欠我,小旧,我真的要走了,小薇还在等我,再见。”   勒拾旧给他一个难看的笑容,“谢谢你,爹地,谢谢你。”   事实上他并未答应勒拾旧什么,他将决定权交给言欢,一切由她定夺。   在座位上傻坐一个小时,喇叭里提醒他登机,他浑浑噩噩的上飞机,在考虑要如何同言欢说,照实说,他怕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   骗她,他又不愿背叛她。   真正两难抉择。   下飞机找到酒店浑浑噩噩睡一觉,然后打开电脑查看电邮,有三封信,全部来自于言欢,他这个邮箱是专门为她而设立。   第一封:他如何回答?   第二封:找到他了吗?   第三封:小旧?   勒拾旧回复:他说成全我们。 ☆、三十九章      一天过去,没有回复。   两天过去,依旧没有。   勒拾旧不敢贸然打扰她,怕打扰她做决定,整日坐立不安,夜里不能睡觉,起了个大早去圣保罗大教堂,唯有这里时刻对世人开放。   勒拾旧虔诚的祈祷,转眼半日便已经过去。   他的心是乱的,因为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言欢是否有回他邮件,上帝不能抚平他心中的害怕和期待。   回到酒店的时候他急急去开电脑,然后一直盯着屏幕,良久良久,直到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集到了一起,他才敢回头。   一个身影缩在他的沙发上正在睡觉。   他颤抖着走过去,在沙发边上跪下来,是言欢,真的是她来了。   不敢吵醒她,唯恐这是一个梦境,幸福来的太快,他此刻头蒙眼花。   握住言欢的手,两个日夜没有睡觉的勒拾旧也累了,他将言欢抱起来进了卧室,然后和衣睡在她身边,赶了许久飞机,她定然比他还累,言欢最讨厌长途飞行。   言欢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她微微一动勒拾旧便也已经醒来,两人相对无言,勒拾旧轻声喊她:“欢欢。”   言欢并无异样表现,只坐起身下床梳洗,然后问他,“饿吗?”   勒拾旧贴身跟着她,唯恐她跑掉一般,“不饿。”其实他已经很多餐没有吃好。   言欢摸摸他的脸,“怎么还像个孩子。”   勒拾旧拉她的手,“你会不会忽然消失掉?”   言欢肯定的回答他:“不会。”   勒拾旧终于确定了她的心意,三十岁的人开心的像个孩子,却不敢去抱她,唯恐惊吓到了她一般,而且此刻他说不出话来,没有人能够明白此刻他内心复杂的情绪,求了三十年的心头宝,一生宏愿终于达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只敢静静拥有。   言欢简单的把长发扎成马尾,含笑看着勒拾旧,“去洗漱,我饿了。”   勒拾旧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见她出去便也跟出去,依旧一句话没有,所有的言语全部写在眼睛里。   言欢并不避讳在他面前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得了她的保证勒拾旧才迅速走进卫生间,只是两分钟不到便已经走出来,言欢换衣完毕,“走吧,去吃饭。”   一路勒拾旧都仔细看着她,两人走出酒店,沿路走许久,直到言欢主动走进一家餐厅勒拾旧才跟着走进去,菜的言欢点的,整个过程中勒拾旧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帮言欢拉椅子,绝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饭菜有稍许油腻,言欢并未吃很多,勒拾旧则是一口都没吃,两人都不说话,吃完饭又一路走回酒店。   然而让言欢没想到的是勒拾旧将她送回酒店自己便消失了,她自浴室出来喊他的名字,无人回答。   换了衣服她想出门找他,却发现房间的门被反锁了,握着门把一时她心如刀绞,没有人能够了解勒拾旧此刻的心理,但是她明白,就比如此刻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她从未给过他安全感,到现在,他依旧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勒拾旧回来的很快,右手提着各种食材和作料,面色急匆匆的,看到她才面色平静,然后兀自进了房间自带的厨房。   洗菜的时候言欢走上前,“我来吧。”   自小到大,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且一向自认事业女性,绝不进厨房,可是看到勒拾旧在厨房熟练的忙活,她才明白这些年他的感情到底有多丰厚,即便他从不做饭给她吃,却能把她能吃的料理每样都做一遍,也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曾给自己做过许多次,独自一个人吃。   勒拾旧挡开她的手将她推出厨房,言欢并不强求,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法语她简单学过一些,只能听懂一部分,看的依旧是财经频道。   勒拾旧将做好的料理端出来,言欢尝一口,夸赞道:“好吃。”   与她平日吃的无异,定是与她的营养师沟通过,但是他做出来的东西有一种别样的味道,每吃一口她心中便堵一下,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她嘴角的笑容更涩,就连吃饭,他都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吃过饭勒拾旧将桌子打扫干净又拿了遥控器换台,停在电影频道,演的是《读爱》,勒拾旧一直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电影里面的女主角比男主角大上许多,只是结局并不美满,他之所以停在这里是因为电影正好演到了两人一起出游的情景。   两人骑自行车在乡间游荡,在买午餐的时候店主道:“希望你母亲吃的开心。”   米夏愣一下,回:“谢谢,她非常喜欢这里的饭菜。”然后当着店主的面与汉娜接吻,他最喜他们彼时的不顾一切。   言欢转头看勒拾旧,“明日薄森要来。”   勒拾旧微微点头。   言欢继续道:“小旧,看着我。”   勒拾旧转头看她,其实他一直在看她,透过电视屏幕看她的倒影。   “同我讲话。”   勒拾旧这才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难辨:“欢欢。”   “明日我们也去乡间骑车?”言欢有些不确定的问,她很少有不确定的情绪,但是她从来不知相爱的情侣该如何过活。   勒拾旧眸子亮堂,就如放进去小星星,“好。”   言欢主动去握他的手,很快便被他反握住:“小旧,你要想清楚,我之于你是蜜糖也是砒霜,现在看似美好的回忆将来会变成你的苦难。”   勒拾旧将她的手放在颊边,“你从来都是我的苦难。”   “小旧,我已三十七。”   “是,我也已经三十。”   “我能够活到现在是奇迹。”   “那就让奇迹继续延伸下去。”   言欢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末了才道:“罢了,人生在世勿需想太多。”   “是,恭喜你终于想开。”   “年轻人谈恋爱都做什么?”   “吃饭、打KISS、看电影、送礼物,高端一点的,打高尔夫球,去马场,参加各种俱乐部,不过我不喜欢那样的。”   言欢点点头,“前者比较接地气。”   勒拾旧趁机道:“那我们明日去看电影,后天离开巴黎去城镇,法国的小镇最具特色。”这是他长久的夙愿,三十年,他从未有一次敢开口求她陪他看电影,唯恐越轨。   “我现在还存有你寄来的许多明信片,我最喜欢安纳西,我们可以去住上一段时间。”   “安纳西的山林里有个湖,我们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我们可以骑马去,沿途景色也很漂亮,你会喜欢那里。”   “那里的居民热情吗?”   “每日都有派对,对法国人来说派对就是他们的生命,跳舞就是他们的血液,我们可以跳乡村舞,你想来一曲吗?”   “不不不,我没学过。”   勒拾旧关了电视,然后拿出碟片,拉言欢,“来来来,我教你。”   言欢赤脚着地,跟着勒拾旧的舞步,旋转,跳跃,前移,横移,并脚,这哪里是乡村舞,他甚至不曾有放开她,言欢大笑,“好了,小旧,我老了,跳不动了。”她已有多年不曾跳舞。   勒拾旧并不放开她,“十八岁时候你就是这样在别人怀里不停的跳,跳了足足一个晚上。”   “那时我还年轻。”   “是心态问题。”   “一定要我承认错误?”   “不,你没有错过。”   “你又讽刺我。”   勒拾旧放慢舞步,下巴搁在她肩上,“我一直梦想能同你一直跳下去。”   言欢双手搂在他背后,“小旧,你的梦想也一直是我的梦想。”   勒拾旧浑身一震,“我们错过整整三十年。”   “是。”   “我们再也不分开,答应我。”   言欢许久才回答:“除非死亡。”   当晚言欢枕着勒拾旧的右臂入睡,如以前那般,她睡的很熟,勒拾旧就着月光看言欢的睡颜,以前他也经常如此,夜夜不能入眠,此刻心境与那时截然不同,是即幸福又复杂的。   即便两人连亲吻都没有,他依旧是满足的。   一直到天亮他才勉强能够睡着,梦里他同言欢的关系很纷乱,本是最熟悉亲密的人,却忽然变成了陌生人,心口堵的难受,忽然醒来,却发现臂弯的人早已不见,急急的伸手去摸她躺过的地方,一片冰凉。   坐起来他将房间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最后坐在言欢的行李旁点了一支烟,昨天并非一场梦,他还记得她指尖的温度,可她的离开还是让他觉得那场长久持续隐忍且无望的爱再次回来了,现下社会女性最常提及的三个字是安全感,这仿佛是女性的专利,但是他常常也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将他拖进深渊里,让他一直堕落至今。   一直抽完三支烟,言欢的声音才在门口响起,“早晨吸烟不好,最好喝一杯盐开水。”边说边将窗子打开。   勒拾旧坐在原地不动,呆呆看着言欢,连手中的烟都忘记了,言欢背着光站在窗口,“要做早餐吗?”   勒拾旧站起来冲过去,“怎么把头发剪了?”原本的长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齐耳短发,本是事业女性装扮,现在成了时尚女士。   “本是想看看早上的巴黎,谁知唯一开门营业的是一家理发沙龙,既然来了,总要留一些纪念,我以为年轻人最爱这个。”言欢摸摸自己的短发,皱起眉头。   勒拾旧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掠过她柔软的黑发,手指长久的停留在她光洁的颈部,气氛变得沉默,记忆纷沓而来。   “是,不过你该让我陪你一起,这样反倒成了你一个人的记忆。”   言欢点点头,“下次定找你作陪,不过博森马上要来,早餐还要麻烦你做。”   勒拾旧不高兴,“这是我的荣幸。”   言欢笑,“是是是,请吧。”   过了中午,傅薄森才到酒店,抱怨道:“为何不说在巴黎,反而要我们先去科摩罗?拾旧,要追上你的步伐可真不容易。”   勒拾旧愣住,这才明白为何言欢隔了两天才到巴黎,原来是先去了科摩罗,可她竟没有提起过,内心有些愧疚,他总对她要求太高,殊不知她从来不说她为他做过什么。   “以后我每日向你汇报行程如何?”   傅薄森狞笑,“不必,这样的事情怕是不会有第二次。”   勒拾旧也觉抱歉,“这次还请你原谅我,是我浑了才没有提前告知你。”   “多日不见,你对我客气许多。”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傅薄森笑,对面前两人紧握的双手视而不见,“哈,我带了厨子过来,你们随时吩咐他做饭,此刻我要去睡觉,上帝保佑坐了两天飞机的人能够睡个好觉。”   说完他便离开,勒拾旧向言欢道歉,“对不起,那日爹地离开之后我便急着登机,没有及时告诉你。”   “没事,若是能遇到你爹地,我正好有事情与他商量。”   勒拾旧不愿意知道她要同勒亲贤说什么,便转了话题,“你猜他与谁在一起?”   “总不会是黑人女郎。”   “哈,你也认得。”   “明星?”   “是。”   “亚洲人?欧洲人?澳洲人?”   “戚明薇。”   言欢一愣,眼神复杂,“世事无常,戚明薇定然出落的十分美丽。”   “对,完全没有往日的粗鄙,我记得她名声并不好。”   言欢没有答话,想到另外一件事。   勒拾旧又道:“勒家明最喜欢她。”   “他喜欢很多人。”   “可他只求你保护她一个人,她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凡。”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有事瞒着我?与戚明薇有关?”   言欢顿了顿,“戚明薇与你们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见过母亲照片,她们的模样让人惊讶,爹地竟然会与她在一起,而且勒家明竟有恋母情结,不可思议。”   “世间人谁能没有怪癖,不然漫长一生如何打发?”   “你总是字字有理。”   下午两人去市内随意走,言欢竟然进了先贤祠,勒拾旧一时不明,“我以为你最崇尚佛教。”   “我爱万神。”   勒拾旧点头,他亦信万神,还曾请过道士做法,现在想来未免滑稽,“多拜各路神仙,总会有一路显灵。”   “不过牧师会把所有问题推给上帝,庙宇师父却懂得解人心结教人心态平和。”   “我曾去求教参一法师,他教我等一个契机,我竟真的等到了,后来又去教堂,总觉罪过。”勒拾旧拦住言欢的肩膀有所感慨。   他曾为她信过所有神灵,年近三十时候心态渐趋平和,见她日日礼佛才知她同自己一般,也为这段无望的爱情受尽折磨,他越发心疼。   “人人灵魂需要寄托,佛祖与上帝又有何区别。”   “我怀疑你身上同时带有弥勒与十字架。”   “猜对了。”   勒拾旧开怀,“竟真的如此?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言欢果然拿出来给他看,将佛祖与十字架同时放在他左掌心,他的左臂比先前好一些,但是遇到重物还是无能为力。   勒拾旧拉了她快速走出教堂,唯恐亵渎了上帝,信与不信,他都不愿招来秽物。   “W.E,这是?”   “复制的,宝石倒是真的。”   “爱德华为她放弃许多,后半生必定抱怨多多,未必过的好。”   言欢并不苟同他的话,“沃利斯被迫离开故土与朋友,她亦是伟大的女性,且作为男人,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   “是是是,世人永远看不到弱小的那个,我该反思。”   “他们或多或少被迫走上一条不归路,后半生都没有选择,只待别人为他们安排铺路,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名人永远烦恼多多。”   “我们隐居法国做普通人如何?”   “主意不错。”   “可行性不高?”   “的确如此,或许你该劝你爹地回来打理勒厦。”   “他若肯的话,不会消失这么多年不见我们,他是我见过最狠心的人。”   言欢摇头,“不,他是最看得开的人,他是现实里的查理斯,毛姆已认识他许多年。”   勒拾旧被她的说法逗笑,“爹地说你最有主意,果然不假,听到这话他要气死。”   “不如你发邮件告诉他我对他的评价。”   “回到酒店我便发,他定会视而不见。”   勒拾旧没猜错,看完电影回到酒店他便发了那封邮件,多日过去,没有任何回复。   他们驱车去安纳西,言欢不愿出门,只肯黄昏时候出去走一走,勒拾旧也乐得每日陪她窝在酒店房间看电视,傅薄森倒是每日不见踪影,只吩咐有事及时打他电话,他从来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们是在一个午后□的,一切皆是情之所至,勒拾旧紧张的就如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第一次五分钟便忍不住射了出来。   言欢丝毫不介意,引导他再来一次,勒拾旧表现的很糟糕,“我以前不这样的。”说完便是尴尬的沉默,不知是为了掩饰刚才的话,还是其他,粗暴了许多。   言欢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身体随着他而动,忍不住皱眉道,“小旧,慢点。”   勒拾旧放慢速度,紧紧抵着他,“欢欢,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言欢圈住他的腰,低低道:“好。”   这一次勒拾旧持续许久,汗水滴落在言欢的眼角,他轻轻为她吻去,“欢欢,一切都像是假的,可却那么美好。” ☆、四十章   言欢不回答他,只狠狠咬住他的肩头,任由他在自己体内释放。   勒拾旧喘着气道:“咬得深一些,这样才真切。”   言欢反倒松了口,她也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不能让他也走上不归路。   两个人消耗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吃过晚饭勒拾旧出门为言欢买水果,碰到在外归来的傅薄森。   傅薄森由衷祝福他,“你们早该在一起,只是一直时机不对。”   “你以前总劝我远离她。”   “你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不然怎会有今日的事情。”   “托赖,幸好我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我现在觉得幸福。”   傅薄森却抓他的手,“可有避孕?”   勒拾旧挑眉,冷笑道:“何时你对别人闺房之事如此感兴趣?”   “你知她不适合怀孕。”   “那也是我们的事情。”   傅薄森叹气,“是,我的话对她亦不起作用,但我要劝你一句,夜里勿要睡的太沉,防止她犯病。”   勒拾旧心跳快了许多,“什么意思?”   两人已走到酒店门口,“字面上的意思,对她好一些。”   走到房间门口,勒拾旧快一步挡在他面前,“她能否吃事后避孕药?”   傅薄森皱眉,“可以,但是要少吃。”   勒拾旧点头,放他离开,细细回味他的话,傅君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向来偏向言欢,曾多次劝他离开,今日又说这样的话,虽然明里没提,但是他已知道为何总有人宿于言欢房间,可笑的是他曾为此嫉妒十几年。   提着水果又匆匆跑出去买紧急避孕药,买许多种请傅薄森鉴别,傅薄森随意挑一种出来,警告他,“她肯选择你,你该更爱惜她。”   勒拾旧心中愧疚难当,“是,我总是为她考虑太少。”   傅君叹一口气,“她始终是爱你的。”   “我后悔从未给过彼得兄好脸色,他替我照顾欢欢许久。”当初接到李彼得故世的消息他心中麻木,现下想来,实在不该。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太多,他一生都未求到心头宝,你比他幸运许多。”   勒拾旧知道他说的是言欢,如此比较,李彼得的确更悲惨一些,“改日定要向他赔罪。”   回到房间勒拾旧将药片融进茶里让言欢服下,言欢裹着毯子枕在勒拾旧腿上听他读书,他读的是法文,她只能听懂一半,大多数形容词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但是她知道这首诗,是《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言欢枕着他的诗入睡,他的声音是华丽而优雅的,能够枕着这样的声音入眠是每个女人一生的幸事。   第二日勒拾旧一大早出门去租来四匹马,他同言欢一匹,傅君一匹,剩下的是厨师和随从的。   傅君事先对此事不知,到了临头抱怨:“你该早告诉我们做准备。”   勒拾旧笑,“事先告诉你,你会劝我们不要去,树林里有不知名动物,树林外有中东战争,你总是忧虑多多。”   傅君不愿理他,问言欢:“可有身体不适?”他总是关心这个问题。   言欢抬起头,“你总是操心太多,今日可暂且放心。”   傅君悻悻收声,“所以我老得快,明明五十,却如花甲,为你们操心一生。”   勒拾旧说:“这可冤枉,我认识你时候你已是不惑之年。”   一行人还是跟着勒拾旧进了树林里的小道,去寻找那不知名的湖泊,然而傅君的担忧从来不是无中生有,行至半路,荒无人烟,言欢面色发白,自勒拾旧左臂歪过去,勒拾旧左臂不敌她的力道,右手及时去拉才避免两人自马背上跌下去。   拥着她下马,将外套脱下放在地上将言欢放上去,自口袋中拿出药接了傅君递来的水喂她喝下,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言欢吃下药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缓和过来,整个过程中勒拾旧都一直陪在她身边,大手在她身上揉搓着,嘴里说着甜蜜的安慰话语。   傅君有些恼羞,“昨日与你说的许多话,根本就是废话,你从来都一意孤行,最终会害死她,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如此严厉不留情面的指责,傅君没有为两人的关系留任何余地。   言欢睁开眼,满脸疲倦,“回去吧。”   勒拾旧没有任何反驳的话,“好。”   当地政府派来直升机将众人接回去,面对生命,法国人总是慎重许多。      第二日一行人回国,勒拾旧沉默的推着轮椅上的言欢,傅君对他视而不见,在勒家许多年,他早已是其中的一份子,且有向每个人生气的权利。   飞机上,言欢向勒拾旧道歉,“对不起,本是想好好陪你的。”   他们之间,始终问题多多。   勒拾旧摇头,“是我太稚嫩,不知该如何照顾你。”   他可以为她命都不要,却不知具体照顾她的细节,且他总是罔顾傅君的话,一错再错,这让他惶恐,觉得配不上言欢。   “小旧,和我在一起让你有压力?”   “不,欢欢,以后所有事情都以你为中心,不要照顾我的感受,好不好?”他只是想带她去看美景,她迁就他,却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不知这样下去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回到香港也请你离以前的舞伴远一些。”言欢半真半假道。   勒拾旧一愣,知她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宽心,她从来不介意他身边到底有谁出现过,心如刀绞,紧紧抓住她的手,“好。”   临着下飞机,勒拾旧抱她出仓,现在两人真真是一对残疾。   他只能右手发力放在她腿弯,言欢则双手圈紧他的脖子,这样的拥抱,两人都极其费力,即便如此,还是引来许多人观看,众人的目光多是同情和怜悯,在言欢的双腿上扫来扫去,勒拾旧有些羞怒,言欢向来骄傲,如何能忍受众人这等目光。   言欢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众人有衣保暖有食果腹,那时还能对人施以同情,说明他本心善良,我们该善待这样的目光。”   勒拾旧心口被堵,不知该说什么,言欢想的永远比他更宽广也更深远,让他再次自卑一次。   回到勒宅,言欢将礼物拿出来一一分发给众人,勒拾旧再次愧疚,他甚至不知她何时去置办这些东西,她对身边的人向来不薄。   将她抱回房间,言欢入睡很快,勒拾旧躺在她身边,睡眠却极浅,梦里醒来三四次,每次都仿佛听到傅君的话,“夜里勿要睡太沉,防止她犯病。”   每次醒来他都要小心翼翼的去探言欢的呼吸,感到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手上才安心去睡,那日在酒店看到她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再次归来,他觉得自己要发疯。   接连几日言欢在家里处理公司的文件,直到勒拾旧将所有文件截下来:“以后这些我来处理。”   言欢微微沉吟:“这样也好,不如我辞了职务你来代理?”   “我正有此意。”他不愿言欢太累。   “我让秘书将近年的大案子整理出来亲自讲给你听。”   “你知我有处理此事的本领。”   言欢笑,“是我太小看你。”   “明日我便去公司上班,你留在家里调养,记得小时候你说想把家中书房所有的书都读一遍,现在你有许多时间。”   “是,我一直梦想你肯上进接手勒厦,”她握住他的手,“我很高兴。”   勒拾旧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样傻的,记得有一年公司有个人专程跑来告诉我你侵吞锦华财产,他不知所有的一切皆在我名下。”   “他只是按章办事,流动账目大部分消失不见,他有义务告诉你。”   “所以我请你辞退他的时候你反倒给他升职?”   “他儿子患有腿疾,父母年过花甲还要工作,且他与我本无利益冲突。”   “照你看,世界上全是好人,别人未必这样看你。”   “要在乎所有人的看法岂不是要累死?”   勒拾旧捂住她的嘴,“不许说死字。”   言欢大笑,“古代宫廷才有如此规矩。”   勒拾旧坚持,“快呸三声。”   言欢果然依他呸了三声,“你越来越古板,女孩子如何忍受你?”   “你能忍受我便好。”勒拾旧抬头看到佣人奇怪的目光,作视而不见状,在言欢脸颊上落下一吻。      第二日勒拾旧果然去公司,大小事情处理得当,与言欢不同的是,下班时间他绝不呆在公司,许多同事见他每日下班去公司附近的花店买一盆铃兰提在手上在路边等司机,同他打招呼,他的笑容永远是淡然且得体的。   有人问他,“勒总为何每日送花?”实非打探隐私,确实是太好奇。   勒拾旧的笑容真切了许多,“送给欢欢,她最喜铃兰。”   那人一愣,仿佛窥探了别人的大秘密,脸上一片尴尬。   勒拾旧又说:“改日来我们家里吃饭。”   过几日又见那人,果然请他去勒宅吃饭,到了勒宅勒拾旧先将花递给管家,然后低头在言欢唇上轻轻一逐,“我请人来家里吃饭,正好他也叫彼得。”   言欢含笑看彼得,“你是工程部的?”   英文名字彼得的年轻男子见言欢竟然认得自己,心情一片激动,“是,言小姐。”   言欢看看自己的腿,又指指沙发,“请坐。”   彼得不自在的坐下,勒拾旧推了言欢在一旁,解释道:“从未有人问我买花送给谁,正巧他与李君同名,算是缘分。”   “嗯,令堂病情可有好一些?”言欢问彼得。   彼得惊讶,“言小姐如何得知我母亲住在医院?”   “无意中看到你的假条。”   彼得更激动,“母亲曾说有陌生人去医院看望她,原来是言小姐,实在多谢。”   “不必,我亲生母亲故世在那家医院。”   勒拾旧拉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过去的事情,而且你同她并不亲厚,何必放在心上。”   彼得自然知道言小姐的身世风波,在亲生母亲病危之时都不愿去医院看一眼,并将亲父送进监狱,以前他多少是怕她的,听她亲口说,竟然不再害怕,每个人都有别人看不见的一面,她并非传说中那么可怕。   彼得目光落在轮椅上,问:“言小姐身体可有好一些?”   言欢点头,“托赖,过得去。”   “同事都盼你早些好起来,私下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好领导。”   “替我谢谢他们,他们也一直是最得力的助手。”   “一定。”彼得自怀中拿出一个平安包,“此次拜访没有带礼物,这是小时候母亲为我求的平安符,护我多年,还请你收下。”   言欢接过,“有心了。”   整个用餐过程中话题一直不断,彼得并非能说之人,但是勒拾旧一直带动气氛,言欢每日独自在家中定是无聊至极,自法国回来那一日傅君便因家中有事告假至今,他请彼得来吃饭也并非临时起意,不过是想讨好言欢。   彼得离开之际,勒拾旧推着言欢送他到门口,彼得涨红了脸,“言小姐,勒先生,你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在外人眼中这并非什么光彩事情,且两人都声名在外,言欢又比勒拾旧大上许多。   勒拾旧有些恼,怎么请了这么个愣头青回来,声音冷淡:“我同欢欢马上结婚,不必你替我们保密。”   彼得惊讶,看向言欢,言欢轻笑着点头,“司机会送你下山。”   彼得连忙收回目光,“再见。”   目送车子离开,勒拾旧抱怨,“是否年轻人都如他一般莽撞?”   言欢被他的说法逗笑,“转眼你已经三十,原来早已不是年轻人。”   “你早日不发现,害我多年受苦。”   “不敢恭维,那时你还不如他懂事,至少彼得为人诚恳。”勒拾旧全是凭着一股子倔强走至今日。   勒拾旧绕至她轮椅前蹲下,“我就没有任何优点吗?”   言欢弯下上半身抵住他的额头,“你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太执着,又永不放弃。”   “幸好我性格如此,但若非爹地同意,你是否让我等一辈子?”   言欢直勾勾看着他,“他同意了吗?”   勒拾旧心跳漏掉一拍,如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面不改色道:“他自然是同意的,他被我感动。”   “你如何同他说的?”   勒拾旧站起身绕到后面去推轮椅,“我自有办法。”   言欢不再问,也不愿深究。    ☆、四十一章   过几日,勒拾旧亲自回家接言欢去会展中心的拍卖会,大部分物件是名人遗物,勒拾旧想带言欢买钻石。   当他推着言欢进会场的时候,众人纷纷前来问候,“言小姐身体好一些吗?”   “托赖,好许多,谢谢。”   “言小姐日后还出来主持大局吗?”   “锦华本是勒家的,以后将由拾旧打理。”   “换了接班人,锦华的股票依旧稳涨不落,真是可喜可贺。”   到了人少处勒拾旧问言欢,“以前你是如何忍受他们如此虚伪?”   “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有人亲自送上牌子来。   勒拾旧抱起言欢坐第一排位置,立刻有人将轮椅推下去,勒拾旧在言欢身边坐下,“我们拍第九场的钻石,看到喜欢的告诉我。”   然而言欢从头到尾都是两个字:“喜欢。”   第一件的价钱飚到最高之后终于无人再抢,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胸针,只因为言欢说喜欢,勒拾旧便愿意花大价钱来买。   到了第四场,众人终于看出一些门道来,且都愿意卖勒拾旧这个面子,竟无人来抢。   到了第九场,已经没有一个人前来飚价,勒拾旧以原始价拿走了这一颗钻石,第十场言欢夺了勒拾旧的牌子,“不要了。”   勒拾旧问,“为何?”   “便宜占太多也不好。”   勒拾旧这才明白,前面几样东西并不值钱,不过是杀杀众人锐气,到了重头戏,反倒捡了大便宜,总体比预算少了许多。   众人都说言小姐厉害,并非无中生有。   厅内激烈的竞价声此起彼伏,结束之际,主办方请当红玉女明星阮青青亲自来将所有物件发至众人手中,她抱了许多来到勒拾旧面前,语笑嫣然,“拾旧,听说你早回来了,为何不联系我?”   勒拾旧慌乱的回头看了一眼言欢,她面色如常,并未因此有何情绪起伏,安下心来看阮青青,“是我的错,改日给阮小姐赔罪。”   谁知阮青青竟回一句,“哪日?”   勒拾旧哭笑不得,求饶道:“阮小姐放过我,我未婚妻在这里。”   阮青青愣,不敢置信的低头看言欢,正对上言欢的眸子,“言小姐?你们不是……”   勒拾旧不悦,“我们将是夫妻。”   阮青青对自己的震惊表示抱歉,“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东西请收好。”   “好。”勒拾旧接过所有东西,坐回去不安的看言欢,“欢欢,我与她只是朋友。”   言欢将钻石取出来放在手心把玩,“是,那一年你日日同她约会。”   勒拾旧窘迫,“欢欢,你又取笑我。”   “没有,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那时我常常担心你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苏欢惠也罢,张家群也罢,都是一个一个来,后来那两年,他换女伴如换衣服,她怕他迷失本性,常去庙宇或者教堂,想换内心宁静,如今再来讲,反倒成了笑话。   真是世事无常。   “你知我不会。”   “那时你并不与我交心,我常常不知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时你身边有李彼得,他离开又有其他人,我不知该如何打发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才荒唐了一些,以后再不会了。”   主办方宣布拍卖会后有品酒会,请大家去偏厅,言欢将手臂搭在勒拾旧肩上,勒拾旧将她抱起来,“我们回家。”   有人推轮椅过来,勒拾旧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离开过程中有数人过来打招呼,祝福两人:“何日举行婚礼?”   “先去排期,具体时间再看婚姻登记处安排,当然是越快越好。”   “若是有幸,希望能得一张帖子。”   “一定,帖子会发给所有真心为我们祝福的人。”   走出会展中心,勒拾旧请司机在一旁慢慢开,他推着言欢缓缓前行,夏日的夜里路上有许多人,更多的是情侣,人们最爱将青春与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仿佛唯有这样才对得起回忆。   对路人好奇的目光勒拾旧早已习惯如常,仿佛是一种姿态,当别人同情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总要挺直腰身将那眼神还回去。   言欢忽然让他停下,然后站起来,招来司机请他将轮椅收好。   勒拾旧阻止她,“你可以吗?我不想你太累着。”   言欢朝司机挥挥手,司机立刻将轮椅拿走。   言欢去牵他的手,“小旧,你该被公平对待。”   勒拾旧反手握住她,“我说过你不必考虑我,你这样我反倒要生气。”   “坐了许久,我想走走路,而且我并非残疾人,不要总以残疾人的方式对待我,OK?”   言欢功力深厚,勒拾旧哪里是对手,他从来都是败的那一方,“傅君知道了又要埋怨我,他何时回来?”   “我给他放假,妻子埋怨整日无人作陪,孩子抱怨爹地有与没有一个样,家里闹翻天,要离婚,向博森讨要百万元分手费,结婚二十年,为钱闹得如此难堪,反正撕破脸,钱财总比面子实在许多。”   “该早日接他们来勒宅居住,不至于闹到如今地步。”勒拾旧万万没想到傅薄森还有如此烦恼,印象中他烦恼的对象从来都是言欢,原来离开勒家,还有另外一种与他们全然无关的生活在等着他。   “我何尝没提起过,他妻子不愿意,世人都怕寄人篱下,唯有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若非勒家,她可能早已冻死在某个街头。   勒拾旧为傅薄森烦恼,“是一定要离婚吗?年过半百,离异对于无事业的女性并非什么幸事。”   “少年夫妻老来伴,我资助他妻子一项事业,看是否能有转机。”   “离开家庭女性往往希望得到更多,选择也更多,未必一定是好事。”   “忙碌能让人有所寄托,没有患得患失的感觉,便想要追求安定,总比坐以待毙好。”   勒拾旧赞同,“希望傅君平安渡过此关,若他不能,他可会离开勒家?毕竟勒家与他只是雇佣关系,他随时可以离开。”   言欢并不随意猜测,“我尊重他的选择。”   “以前不喜欢他与李彼得,讨厌他们以勒家人自居,与你紧密站在一起,时刻想要将我排除出去一般,说话总是要针锋相对,恨不得将他们赶出勒家,时间久了,他们要离开,反倒不舍得,不知何时生了亲人与朋友的感觉,时间能改变一切。”   “彼得从不抱怨你,他忍受勒家的一切,一直是我在错,不该留他在身边太久,让他没有选择,至死都留有遗憾。”   勒拾旧将她拥进怀里,“许多事情没有理所当然,只是心甘情愿选择这种生活,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过的好一些,你又何必愧疚,日日面对他愧疚于心,你也为他付出过。”   “你嘴巴越来越厉害,终有一天我会说不过你。”   “哈,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又走一会儿,言欢主动说累,两人坐车回勒宅,言欢入眠很快,已是累及。   勒拾旧看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想到那日傅君的话,“你当送她去医院时时观察,她的身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他也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她变得容易累,且睡眠时间也在拉长。      第二天早上言欢起床的时候便看到勒拾旧拿她的口红在一张空白纸上写的那句话:嫁给我。   纸上放着一枚木制戒指,戒拖上有一对逼真的翅膀,难怪这几日他回家有些晚,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一直希望能够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年轻时候与一名男子同居,那名男子可以是全香港最平凡的男人,但是他会在某一日睡醒之后在纸上随意写一句求婚的话,然后两人自然而然去结婚,不需任何波折或者考量,结婚当日或许可以如平常一般去楼下小吃店吃饭,一切都那么平凡且幸福,可惜那种生活一直离她很远。   她拿一支眉笔在下面写:好。   内心却并无如此乐观,她只是不愿他难过,但是她的身体她知道,傅薄森说她或许熬不过今年。   她人生第一次冲动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便是去巴黎,她不该给勒拾旧希望,然后让他陪着她面对生命的终结。   这将会是他日后最痛苦的回忆。   提出那几箱子化妆品,翻出画板,将照片夹在画板上,照片上是在法国小镇时候两人坐在窗台上请傅薄森帮忙拍的,勒拾旧坐的很直,浑身绷紧,大手放在她肩上,整个人有一种庄重的感觉,言欢则随意靠在他肩上,嘴角噙着笑,现在言欢还记得当时他的紧张,拍完那张照片之后两人□,一切都似情之所至。   现在言欢画画已经不用颜色,只用眉笔和眼线笔,比作画用的炭笔颜色重许多,也更让人印象深刻。   她的细处描摹的极好,即便没有颜色,画面也活灵活现,勒拾旧不在家这些日子,她已经画许多福这样的图像。   勒拾旧在公司遇到一个想不到的人,中午吃过饭等电梯之际竟然遇到张家群,两人隔着不远的地方,张家群等的是员工梯。   勒拾旧与她浅浅点头,张家群迎上来:“拾旧,好久不见。”   “是。”勒拾旧不愿与她多说,他本不是薄情的人,但是这些年他一直后悔当初找张家群做情人,他翻看言欢的病例,在张家群去英国那一年她在医院躺了足足两个月。   “晚上一起吃饭?”   “抱歉,我晚上有约。”   张家群苦笑,“你就如此讨厌我?”   “没有,只是不想再与你有瓜葛,欢欢会不高兴。”勒拾旧如实道。   “你们在一起了?”张家群嘴角的苦笑变作冷笑。   “嗯。”   张家群白着脸抿唇许久,勒拾旧看一眼打开的电梯,“再见。”然后进了电梯,没再看她一眼。   到了办公室,勒拾旧冷着脸吩咐秘书找来人事部经理。   人事部经理是个三十岁精明能干的女人,姓姚,同事都称呼她姚小姐。   勒拾旧请她坐下,问道:“张家群小姐是我们公司同事?”   姚小姐一时不明他的意思,“会员部来了个新经理,名字是张家群,她怎么了?”   “解雇她。”   “她犯了什么错?”   勒拾旧难得霸道一次,“按我说的做。”   “她走正规程序进来,签有劳务合同,无缘无故我们不能这么做。”   “赔她违约金,无论她开口要多少,满足她,让她离开。”   姚小姐见他坚决,便问:“为什么?”   勒拾旧拿了烟看她一眼,“可以吗?”   姚小姐点点头。   勒拾旧点上烟,姚小姐见他想说什么,等许久,烟抽了半支,他却什么都没说,当年言品瘟的事情闹的那么大,她自然是知道言品瘟还有张家群这么一个女儿的,前些日张家群来应聘,她本是要拒绝她的,但是张家群确实有些灵气,她公事公办将她留下,却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戏,罢了,到底是别人的恩恩怨怨,“您交代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勒拾旧掐了烟,“谢谢。”   下班勒拾旧买了铃兰站在路边等司机,便见张家群朝他走来。   张家群嘴角始终带着冷笑,“你怎么做到如此狠心对我赶尽杀绝?”   勒拾旧不愿与她多说,“有什么要求你可以与人事经理谈。”   “当初我父亲的事情你也不愿帮我,恨我当年住进勒家碍了她的眼,是不是?”张家群拉住他的左臂。   勒拾旧左手无力气甩开她,叹口气,“家群,我只是不能原谅我当初竟然那样伤她,所以我也不愿见你,你明白吗?”   张家群看着他的左臂,“手真的成这样了吗?”   “当初你便知道。”司机将车子开过来,下车为他打开车门,“我要走了,欢欢还在家里等我。”   张家群拉着他的手臂不放,“我有事与你说。”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请放手。”勒拾旧的声音染上了厉色。   “苏小姐的事情也不愿听吗?”   “谁是苏小姐?”   “都说你寡情,原来是真的,是那位曾经愿意与你一起死的苏欢惠苏小姐。”   勒拾旧怔愣,已经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人忽然提起来,他哪里能反应过来,“我与她早已形同陌路,亦不愿得知她的消息。”   张家群见他要上车,迫不及待开口:“她住疗养院,十多年前便已经精神不正常,你一点不关心?”   勒拾旧面上震惊,果然停住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张家群紧紧攒住他的目光,一字一顿,“你离开之后她受到一些创伤,然后精神不正常,这些年一直关在疗养院里。”   “受什么创伤?”   张家群笑出声来:“这就要去问言小姐了。”   “不可能,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对她太过自信,她曾逼得一位父亲当着孩子的面跳楼,她根本是恶魔的化身,只有你当她是天使。”   勒拾旧面上凝重,如被炮弹轰炸过,望去全是颓然,却还是道:“她不会。”   “你已经动摇了,不是吗?何不去看看她,她就在你哥哥曾经住过的那间疗养院。”   “你将我全家都调查的很清楚。”勒拾旧讽刺她。   “我只是关心你。”   勒拾旧不再理她,转身上了车子。   行至一半,勒拾旧忽然对司机道:“调头,去唐生疗养院。”   疗养院的把守非常严密,自门口到大楼,保全便几十名,医生护士不计其数,勒拾旧暗暗心惊,又想到勒家明也在这里住过,那时候言欢常常来看他。   将来意说明,院长亲自带他去探望病人,苏欢惠独自住一间,房间干净的一丝不苟,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苏欢惠痴痴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完全不知有人进门。   勒拾旧心头阵痛,从来不知她竟然落得如此田地,走上前轻轻触碰她的胳膊,“欢惠。”   苏欢惠有所知觉,扭过头看着勒拾旧平静的笑:“拾旧,你回来了?”   勒拾旧点头,心中情绪复杂,“是,我回来了。”   苏欢惠拉住他的手,“说好我们一起去英国,你怎么独自去了?不过幸好你回来了,我昨夜一直没睡,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回来。”   勒拾旧安静的听,不敢相信她竟然等他十年。   “不过你既然去了,怎么不多玩几天?这么快赶回来,一定没睡好。”   勒拾旧这才明白,她思绪根本不清楚,她以为他是昨天离开的,她一直活在幻境和等待中,殊不知,十年已过。   声音如大风刮过的砂砾,低沉沙哑,“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回来了。”   苏欢惠站起来,“嗯,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要赶紧回家了,我爸妈一定在等我,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   苏欢惠说着退到门口,不忘回头对勒拾旧甜甜一笑,然后看到门外站着的医生忽然尖叫起来,“魔鬼!滚开!不要碰我!”   一边尖叫,一边抱头蹲下。   勒拾旧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欢惠,是我,没事的。”   苏欢惠却红着眼将他推开,尖声道:“滚开!你这该死的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便站起身开始甩东西,拿了厚重的书砸向勒拾旧。   勒拾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她砸,心中难过,他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有护士跑来将她用绳子死死捆住,然后拿针扎在她身上,勒拾旧看到她渐渐平静下来,眼角却有泪水流出,他悄然握住双拳,不敢相信她便是当年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   到了院长室,勒拾旧声音疲惫,问他,“她是何时送来的?”   “大概有十二年。”   “有具体时间吗?”   院长请人掉了记录来看,勒拾旧久久看着泛黄的纸上的日期,是他离开香港一个月之后。   “最初,是什么情况?”他声音艰难,几乎发不出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五岁。   “情绪不稳定,不能看到男人,听说是被人糟蹋了,那时候我初来这里,对她记忆深刻,她每日会唤你的名字许多遍,还会写下来。”   “谁送她来?”   院长沉默。   勒拾旧抬头看他,直直看到他眼睛里,让人生寒,“是言欢?”   沉默便是默认。 ☆、四十二章      记忆深刻,总要有个记忆点,疗养院进进出出许多人,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但是谁在意?除非她的故事太特别,比如是被闻名全港的言小姐亲自送来。   几乎是狼狈的离开疗养院,一路上他的思绪烦乱,抽不出一个具体的点来回忆这段往事,车子一直开进勒宅,言欢坐在廊下等他,勒拾旧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在车子里呆许久。   言欢起身走过去,司机打开车门,言欢嘴角带有笑意:“到家了,小旧。”   勒拾旧下车,依旧紧抿着唇,无语。   言欢看他空空的双手,“今天没有花?”   勒拾旧摇摇头,心里有一千个念头警告自己不要说出口,却终究是忍不住,“欢惠的事情是你做的?”   说完即可后悔,却是覆水难收。   这一生他一直在寻求答案,结果每次都遍体鳞伤,却依旧固执不改,终究害了自己。   言欢的目光很平静,超乎勒拾旧的想象。   即刻他便慌了,去拉她的手,声音颤抖:“欢欢。”   言欢在他手背上拍拍,忽略刚才的话题,“吃过晚饭没?”   勒拾旧摇头。   “走吧,去吃饭。”说完即转身,并未拉勒拾旧的手,这让他惶恐不安。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虽然言欢依旧如往常,无任何异样,但是压抑的情绪在勒拾旧胸口游动,她不开口,他不敢讲话。   终于,勒拾旧投降,主动开口:“欢欢,刚才我急了一些,我今天刚刚得知欢惠的事情。”   言欢放下筷子,抬眼看他,无任何波动,“嗯。”   “对不起。”   “没关系。”   她越是不在意,勒拾旧越在意,男性与女□往的过往往往如此,就如跳舞,有进有退,却始终不离彼此,但此刻言欢只退不进,早早想离开舞池。   他绝不允许。   晚餐结束言欢回房休息,勒拾旧跟进去,看到桌上她给他的答复,两个字:好的。   他又欣喜又内疚,抓住言欢的手,“我们明日便去排期好不好?”   言欢把玩着那木制戒指:“改日吧,明天我约了博森。”   勒拾旧心中不满,又不愿忤逆她,便道:“那就后天,现代人总不把结婚当大事,草草排期约定结婚,花两百万举行婚礼,过一年彼此厌倦又离婚,耽搁我们时间,排期也要延后,我发誓永远不离婚。”   言欢将戒指放在桌上,躺下,闭眼小憩,“好。”   勒拾旧在床边蹲下,与她平视,讨好道:“欢欢,你还在生气?”   言欢睁开眼看着他笑,“我没有生气。”   “你分明生气了,话都不愿与我多说。”   “我有点累了,明天约了博森让他替我检查下,最近容易累。”   “那明日我在家陪你。”   “不用,你现在是勒厦的主人,要有个模样。”   “你又教训我。”   “你已经长大了,何需我来教训?”   勒拾旧上半身往前探,抵住她的额头,“欢欢,对不起。”他再次道歉,仿佛道歉一万字也不足够抵消自己对她的伤害一般。   言欢轻轻摇头,陷入沉睡。   坐在床边看她的睡颜,她竟然又睡着了。   勒拾旧走出房间找来佣人问:“她在廊下等许久?”   “少爷每日六点钟到家,小姐六点半开始等,足足三个小时。”   勒拾旧的罪恶感再次升起来,言欢在家中等他回来,他却口口声声质疑她,甚至连证据都没有,即便那件事真的是她做的,那又……   他无法假设,言欢的手段用在别人身上他可以当做是看热闹,但是发生在曾经与他在一起的苏欢惠身上,他反而没了主意。   在他心中,苏欢惠虽然是过去式,但却是亲人般的感情,原来这叫切肤之痛。   他的道德标杆一直为言欢而建,但却独独不能忍受她对身边人下手,其实说到底他无非是因为太爱她,以至于对这个世界冷漠以待,直到她伤了他在乎的人才知道他的道德标准太低。      第二日他请仝附生来办公室,仝君随意打量一眼他的办公室,态度不卑不亢,“我该喊你勒先生还是拾旧?”   “我与欢欢即将结婚,你是她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叫我拾旧吧。”勒拾旧自西装外套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仝附生。   仝附生看了一眼,惊讶道:“你要调查这位小姐?”   勒拾旧点点头,“我想知道十二年前发生什么事情。”   仝君皱眉,“她是谁?”   “初恋女友。”   “你爱她吗?”   勒拾旧笑,“附生,这是我的私人问题。”   仝君将资料放下,直直看向勒拾旧,“恕我多言,既然你要与言小姐结婚就不该与其他人有瓜葛。”   勒拾旧明白,凡是能与言欢做朋友的,都会上纲上线,变得有原则,“我不爱她,她精神失常,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你怀疑与言小姐有关?”   呵,多聪明的人,人到中年,难免看事情透彻许多。   勒拾旧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仝君重新拿起资料,目光坚定,“我会还言小姐一个清白。”   勒拾旧终于问:“为何你们都对她如此忠心?”   “她有魄力让人臣服,且是义气之人。”   “原来中年人也讲义气,我以为那是小混混的事情。”   仝君正色道:“若你到了我的年纪发现周围无人对你讲义气,那最可悲。”   勒拾旧一愣,是,他竟没想过这个道理。   仝君离开之后他打电话回勒宅,傅薄森今日为言欢检查身体,他想知道结果。   佣人告诉他,他上班之后傅君便来了勒宅,没多久就吩咐司机带言欢去了医院,勒拾旧心惊,摘了外套便往外跑。   到了医院,打开病房门便见傅君独自坐在外间发呆,勒拾旧的心往下沉,一直沉到西伯利亚海沟的沟底。   艰难的开口:“她怎么样了?”   傅君抬头看他,有一瞬间表情迷茫,很快反应过来:“拾旧?你怎么来了?”   “她怎么样?”   “身体不好,已经睡去了。”   勒拾旧依旧问:“什么情况?”   “我早些日子便警告你早日带她入院,你为何拖到今天?”傅君面上带了厉色,已经不是抱怨,而是教训。   勒拾旧微微低头,并不反驳,“我去看看她。”   勒拾旧刚抬脚,傅薄森便道:“不必,”说完才觉自己过于严厉,缓了声道:“她需要休息。”   勒拾旧收回脚,“你告诉我,她到底怎样?”   傅君只说四个字,对勒拾旧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内脏衰竭。”   其实这是早前的症状,只是今年越发厉害,发作的也越加频繁,很多次她都不许人告诉勒拾旧。   勒拾旧震惊,“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直好好的?”   傅君问他,“她是否受了什么刺激?”   勒拾旧只觉当头一棒,是,定是昨夜他问她那句话,言欢本就心思深,昨夜又掩饰的好,他哪里能看出倪端,她一心一意等他回家,却换来他那样的对待。   他恨死自己。   她是他最爱的人,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他竟如此伤她。   他的不信任,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口剧烈的疼痛,勒拾旧抚上胸口,大口喘气,目带悔色。   傅君看勒拾旧的表情便已经明了,叹口气道:“你回去上班吧,她暂时醒不了。”   “我想在这里陪她。”   “她不会答应的。”   勒拾旧沉默,在沙发上坐下,气氛沉默,他找话题,“你与妻子关系如何?”   “昨日办理离婚手续,日后便是孤寡一人,两袖清风,再无牵挂。”   勒拾旧微愕,“日后如何打算?”   “好不容易能过的随意一次,何乐而不为。”   “那你还会留在勒家吗?”   傅君眼神晦暗,“只要她还在,我便会留在勒家。”   勒拾旧想到仝君说的话,大约傅君也是那么认为的,才会一直留在言欢身边。   勒拾旧站起身,“我先回公司,下班再来。”   出了病房门,勒拾旧便拿电话拨给仝君:“附生,不必查了。”   仝君在另一端沉默片刻才道:“方才我去拜访苏家,苏父已经故世,苏母说当年你离开之后她结交一个澳洲男友,结果交友不慎,被人骗财骗色,故此发疯。”   勒拾旧双腿如灌铅一般,再迈不出一步,背靠在洁白的墙壁上,整个人往下沉,最终蹲下,许久才道:“附生,我做错一件事。”   仝君完全明白来龙去脉,安慰道:“你去同她道歉,言小姐并非不讲理的人。”   “她自己生气受伤,现在在医院。”   “我亦觉你做错了,但是只要心诚,还是可以挽回的。”   勒拾旧从不向人倾诉,这是第一次,“昨夜我说今日我们去排期结婚,结果她说今日有事,当时我并未想到她是在拒绝我。”   “是你太过分,该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曾亲眼见别人跪在她面前求她放过他的公司,她拒绝了。”那时他还在公司做她手下,偶然闯进她办公室,便见了那样的情景,亲眼见与听说毕竟不同,当时他亦觉得没什么,却不知心中早已将她定型。   “你可以去查那个人曾做过什么样的事情。”   “我一直都信她的,我昨天混蛋了,因为欢惠曾是我女友,且单纯善良,所以我自然就想到了她,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好后悔。”   “去道歉一万次求她原谅。”接着又道:“或许需要十万次,她心思细腻,最容不得背叛。”   是,她最容不得背叛,言品瘟只是抛弃过她,她便将他亲手送进牢中,却原来她容忍最多的人是他,他背叛她千千万万次,每次都割在她心上,她却从来不说。   “是,我现在便去。”   挂了电话,勒拾旧往回走。      再次打开病房门,勒拾旧的口气不容拒绝:“我要见她。”   傅君诧异他去而复返,挡在内室门口,“她在休息。”   “她只是不想见我。”   傅君点头,“我早劝你远离她,你只会给她带来伤害,你会害死她。”   勒拾旧眸子黯淡,近乎乞求,“让我见她。”   傅君坚定的摇头,“她还未醒来,待到下午你下班吧。”   “我只看她一眼。”   “然后便离开?”   勒拾旧动动嘴唇,艰难道:“好。”   傅君面上有挣扎,手握在门把上许久,终于打开一道门缝,勒拾旧身子迎上去,就如偷窥一般,痴痴的看着门内,言欢安静的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就如他十八岁那年在医院里,她生死一线,也如这般。   几乎是被傅薄森野蛮的推开,勒拾旧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博森,你说,要怎样她才肯原谅我?”   傅君亦是心有悸动,言欢隐忍这么多年,才终于爆发一次,若是以前,她或许能忍,但现在她与勒拾旧是情人关系,同等的伤害在此时便放大了千万倍,当初他说勒拾旧会害死言欢,一语成谶,竟然成真。   “给她时间,现在回去上班,她不会希望你此刻在这里。”   勒拾旧身体如烈阳下的树苗,整个人都焉了,“好,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这是我的分内事。”傅君想教训他,又不屑于教训他,将所有的错都归于他身上,他始终偏向言欢多一些。   勒拾旧与他无话可说,只得离开,他需要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现在他心中是千万般悔恨,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就仿佛是将言欢弄丢了一般,无所着落。   整个下午无所事事,挨不到下班时间便离开,自然不会忘记买一盆铃兰提在手上,一路催促司机到医院。   心情紧张,勒拾旧多次深呼吸才敢打开病房门。   外间没有人。   勒拾旧的的胸口陡然紧了一下,手中的铃兰落地,他急急上前打开内门,病床上没有人。   唤铃叫来护士,他目光阴冷,“这里的病人呢?”   年轻护士被他的眼神骇住,“下午便离开了。”   感觉到自己的失礼,勒拾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为什么?”   “他们没有说原因。”   勒拾旧抬脚就想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问护士,“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护士似乎诧异他竟然不知她的病情,斟酌一番,道:“她情况不太好。”   勒拾旧四肢僵硬,如立于冰天雪地,想起在法国的那个下午,言欢疲惫的在他怀里睡着,他以为自己便永远得到了,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再失去,还是自己亲手弄丢的,“还能坚持多久?”   “本来若是情绪稳定,可以坚持小半年,但是她似乎受了刺激,被送来的时候几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顿了下又道:“她是个坚强的人,只是现在情况很不乐观。”   勒拾旧几乎想杀了自己。   告别护士,他打电话回家,言欢果然不在家。   拨傅薄森的私人电话,冰冷的人工语音提示他无数次对方电话已关机,他不甘心,直到电话没电,将电话狠狠甩出去。   拿出一支烟,抽烟。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无能为力。   一夜未眠,第二日他请人来监听傅君的电话,整整三日,他从未开机,仿佛有意避着他,出入境记录亦无两人的记录。   勒拾旧终于明白一件事:她不原谅他,宁死也不。   去拜访傅薄森的前任太太,她住公寓楼,穿着睡裙头发蓬乱前来开门,他随即愣住,本以为他的太太当是一个精致的女人,却不料只是一个中年妇女。   前任傅太太凌厉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番,出口不善,“你有什么事?”   显然她是认得他的 。   勒拾旧一瞬怔愣,请求她:“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傅太太丝毫不给面子:“我和傅已经离婚,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勒拾旧不甘心。   傅太太冷笑,“尚未离婚时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离婚后更不知道了。”   “你平时何如联系他?”   “现代人都有电话,最不济还可以互通邮件。”   “可以告诉我他的邮件地址吗?”   傅太太沉默半响,“请稍等。”说完毫不留情的关门。   大约两分钟,傅太太开门,递过一张名片。   勒拾旧接过去与她道谢,却见脚下有什么东西爬过,原来是她的猫趁她不注意跑了出来,傅太太面上闪过愠怒,尖叫一声便要去抓猫,身后的门也在无人支撑的情况下大开,勒拾旧与里面的男人看了对眼。   原来傅太太要离婚并非是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原因。   勒拾旧替傅薄森可悲,二十多年的婚姻,临了底,换来的不过是一场欺骗。   尴尬的收回视线,在楼道里与傅太太匆匆告别,甚至没来得及看傅太太的眼神,忽然明白那日彼得在家门口看着他与言欢在一起的尴尬,的确如偷窥了别人的隐私,心底不适。   拿到傅薄森的邮箱地址,勒拾旧并未给他发邮件,而是请来技术人员帮他跟踪这个邮箱出现的地方。 ☆、四十三章      邮箱出现异动是在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勒拾旧如往常那般上班下班,内心的焦躁不以言表,事实上他吃不下睡不着,口舌生疮,抽烟也更多,夜夜被噩梦惊醒,打那个永远关机的号码,他甚至尝试着去勒家明和李彼得的墓地守候,同时他又害怕那个地方,难以想象有一天言欢也变成冰冷的坟墓。   消息传来,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言欢竟然在勒家老宅。   痛心疾首,他竟忘了对两个人回忆最重要的地方。   开车急急回去,却见佣人在搬东西,他拉住佣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欢欢呢?”   佣人见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惊愕一会儿才道:“言小姐已经离开了。”   勒拾旧脑中被扔了一个炸弹:“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   “去哪里?”   佣人摇头,“只吩咐我们将她用过的东西扔掉。”   勒拾旧垂下双肩 ,她不想见他。   待到佣人将东西扔掉又回来,见勒拾旧坐在廊下抽烟,忍不住走上前,“我昨日见有航空公司的人上门,少爷可以去问问。”   勒拾旧将烟灭掉,双手刮脸,“已经走了,她不愿见我,我是找不到她的。”   佣人不知作何回答,悻悻离开。   勒拾旧起身上楼,进到言欢的房间,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眉笔口红粉饼扔了几箱子,桌上放着画册,他拿起来翻看,每一页都是那个窗台,少年时候每个周末他坐在那里,言欢为他画画,至今他还存有那些画册,从不离身。   仿佛看到言欢坐在椅子上画画的情景,勒拾旧的手抚过画,笔力轻了许多,他的心隐隐的疼,她已经病的如此严重了吗?   转身出门,开车回家,他开始疯狂的往言欢的私人邮箱里发邮件,每一封写上一万个对不起,三天昏天暗地的生活,没有任何回复。   他在喝醉之际趴在电脑前写下一行字:欢欢,求求你了,回来吧。   泪水落在键盘上,他拿酒泼在电脑上,笔电瞬间当机,黑屏。   摇摇晃晃的起身,到酒柜拿酒,将几种酒参在一起喝,直到不省人事。      第二天有越洋电话打到勒家,佣人来敲门,勒拾旧揉揉发痛的头往楼下走。   “你好。”   “拾旧,你快来。”是傅薄森的声音。   勒拾旧瞬间激动起来,心跳加速,连手指都颤抖,“你们在哪里?”   “伦敦国王大学附属医院。”   勒拾旧什么都没问,挂了电话拿了证件就出门,第二天到达医院,迎面便见傅薄森沧桑且憔悴的脸,他心底一沉,紧紧攒住他的胳膊,“她怎么样?”   傅君目光有些散漫,许久才聚焦在勒拾旧脸上,“我不该给你打电话的。”   勒拾旧推开他,往病房里走,傅君却道:“她不在。”   勒拾旧僵在那里,“不在是什么意思?”   “今早我送她回别墅休息。”   “带我去。”   “她不想见你。”   勒拾旧声音陡然失控,“我说带我去!”   傅君并无惧色,思索许久,“她不会见你的,不过你可以陪陪她。”   到了别墅勒拾旧才明白傅薄森说的是什么意思,言欢果然不愿见他,他只能隔着一堵墙在门外默默的陪着她。   整整一个日夜,言欢并不出门,吃喝全是傅君送进去,有专门看护守着她,她清醒的时候勒拾旧站在门口隔着门同她讲话。   “欢欢,我来了。”   没有回答。   “欢欢,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已经无人回答。   “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找你,你见见我,好不好?”   “欢欢,你打我骂我,你别这样折磨你自己。”   “欢欢,求你了,出来见我。”   他的声音渐渐带了湿意,跪在门口任由泪水顺着门板往下流。   许久,看护打开门,“她睡着了。”   勒拾旧刮刮脸起身,“我能进去看她吗?”   “她特意交代不许你进去。”   勒拾旧失意,又不敢越轨,“那我在这里守着。”   “她说让你去休息一会儿。”   勒拾旧怔愣,她关心他!这个消息让他欣喜若狂,他跑下楼指挥佣人将沙发搬到她的门口,竟真的睡着了。   这是一个多月来唯一一次没有噩梦的睡眠,加上长途飞行,很快他便睡着。   中间有一次醒来,他感到身边有动静,睁开眼见是佣人拿来毯子帮他盖上,迷迷糊糊便又睡着了。   房间里,言欢靠在那里看着屏幕上勒拾旧安稳睡觉的模样久久发怔。   她比一个月前瘦了许多,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面色发白,唇色发紫,她已经许久不敢照镜子。   傅君看着她的神色不忍心,“要不然,见见他吧。”   言欢摇头,眼窝深陷,“我不想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不敢看。”   “他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   “你总是想的太多,这样对自己无益,无论你怎样,拾旧都会爱你到底。”   “是,那样的话,过一两年,他想到的便全是我这幅尊荣,我害怕。”   傅君黯然叹气,言欢说的全在道理,人心往往不可预测。   言欢头全部靠在枕头上,望向天花板,声音凄楚,“博森,白日小旧同我讲话,我几乎听不清,耳鸣越来越厉害。”   傅薄森双手捂脸,声音自手缝中露出了,“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言欢眼神迷茫,“什么?”   傅薄森知道她的症状又发作了,摇摇头,拿了药给她。   许久,言欢又开口:“寻个借口,让小旧走吧,陪人等死太残酷。”   傅薄森终于放开脸,“他不会走的,你知道他最固执。”   言欢难得的笑了出来,“是,我记得马上要开股东大会,让董事会提前吧,然后你与小旧说,便说是我说的,让他回去。”   傅薄森不确定这个方法能打动他,便说,“我试试吧。”      第二天勒拾旧寻了一本狄更斯的诗集,找到摄像头的位置,搬了椅子坐下来一句一句读给言欢听。   读到一半,他想到The reader的情景,米夏每次□前都会为汉娜读书,直到汉娜后来入狱,他还坚持不懈的寄去录音带,结果汉娜却在刑期满的时候选择自杀,最初的美好在最后的时光里全部变作痛苦,许多情景都是他与言欢的写照。   他忽然合起书,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摄像头,然后起身下楼去做饭。   他决定以后都不做The reader。   过几日,他发现每次送进去的食物,端出来的时候还剩一半还多,他堵住傅薄森,“她不吃东西,你为何不劝劝她?”   傅君抚开他的手臂,冷眼看他,“别忘了她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我情愿那时候你一辈子留在非洲,也不愿你回来祸害她!她最大的错误便是当初去找你!”   他声音凌厉,全不留情面。   勒拾旧落魄,“是,我也情愿那样,至少我还有念想。”   傅君声音更冷更硬,“你离开吧。”   话说出口,傅君猛然想到那日他在病房外听到言欢对张家群说的话,也是同样一句,不自觉中,他早已把她当做自己人,而非雇主。   “我怕我若是不陪着她,她更没有活下去的念想,你不说我也知道她的情况很不好。”   傅君沉默。   “为何不送医院,难道就这样在家中等死吗?”   傅君依旧沉默。   勒拾旧见他如此,心知刚才自己猜对了一大半,“她为何不愿见我?”   傅君许久才道:“陪人等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她只对你一个人仁慈。”   勒拾旧面色苍白,踉跄着后退,他本心中存着希望,那么多年都无事,怎么偏偏熬不过今年,他谁的话都可以不信,但是他不能不信傅薄森的。   “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傅君不愿与他多说,“那是你的想法。”   勒拾旧并不走,依旧每日为言欢做饭,其他时间坐在言欢门外同她讲话,言欢从未回复他,他却乐此不彼,讲他经历过的事情,甚至也讲了姬丝。   最后他讲了伊丽莎白的事情,在门口苦笑:“你看,我在现代社会长大,竟然会相信巫术,那时候真的是发疯了一般,有了姬丝,仿佛就有了饶恕自己的理由,却没料到竟然害了她。”   “你什么时候肯出来,我带你去看看姬丝。”   言欢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轻微耳鸣和心悸,勒拾旧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   看护看她的眼神带了怜悯,病魔对待自己的囊中之物从不怜悯,言欢比之前仿佛老了十岁,俨然像个小老太婆。   言欢怎会错过她怜悯的眼神,摆摆手让她出去,见她走到门口又吩咐道:“找几本书来。”   看护诺诺称是,转身离开。   傍晚看护回来,捧了一堆书,本是要拿到言欢床前一本一本给她看,言欢却拒绝了她,让她将书全部放在桌上,然后用无力的手一本一本翻着,被一本书的名字吸引:《圆舞》。   少时她最喜欢跳的舞。   看护见她将目光落在那本书上,才红着脸道:“不好意思,这本书是我要看的。”   言欢抬眼看她,认真道:“我能先看看吗?”   看护没料到她会看这种年轻小女孩喜欢看的书,点点头,“当然,我帮您把床升高一些。”   “谢谢。”言欢已经翻开一页。   第一段如此:   我的一生,像是受一根男人所控制,使我不能有自由投入别的感情生活,不过我与他之间,却没有怨怼愤恨,我们深爱对方,但他既不是我的配偶,又不是情人,这一段感情,长而劳累,却不苦涩。   认识傅于琛那一年,我只有七岁。   言欢胸口传来熟悉的悸痛,七岁,她初见勒拾旧,亦是七岁。   这段话,俨然是为了他和她写下的。   手中的书直直掉在了地上,她粗喘着气,看护惊叫一声,然后按铃,急急拿了药来给她吃,傅君很快赶来,沉着且熟练的帮忙做一切准备,待到言欢呼吸如常,他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上,然后转头看那看护。   “她刚才怎么了?”   看护忐忑不安,“她刚才在看书,才看一页便发作。”   “什么书?”   看护将地上的书拾起来递给傅薄森。   书正打开在第一页,傅君只看一句话便紧紧蹙眉,看完前两段,明白她为何会如此。   再看书名,“她平时不会看这类书目。”   看护目光闪躲,“是,是我的书。”   傅君递还给她,叹一口气,“她还会问你要的,你先收着。”   看护不懂傅薄森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照他的话做,“是。”   傅君沉吟一会儿,“我会再请两个看护来,每班两人,毕竟一个人太辛苦,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说完他便出去,留下呆住的小看护一个人。   才走出门,勒拾旧便紧张的迎上来,一直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他的手便握在门把上,每隔一秒钟便有一千次的冲动冲进去,却又害怕,怕言欢不原谅自己。   “她怎么样?”他急急的问。   傅君面色凝重,“只是发病,你亦见过许多次。”   “要紧吗?”   傅君丢给他两个字:“没死。”   勒拾旧紧握拳头,“你告诉她,我想见她。”   傅君亦知长久以往不是好办法,沉吟一下,“她醒了我建议她换个房间,你可以在外间与她对话。”   勒拾旧虽然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却深知能如此便已经很好,于是道:“谢谢。”   傅君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最近陪言欢的时间越发的少,言欢不问,他亦不说。   其实除了勒拾旧,他亦害怕这样陪着她走向死亡的日子。   这根本是一种无休止的折磨。   言欢并未睡许久,醒来之后果真问小看护要那本书。   言欢从不相信世间有如此之多的巧合,但是这本书分明是为她而写,同被大人抛弃,却又得人庇佑,一生不曾经历苦难,却又孤独无依,有着比苦难更让人难熬的孤单。一生只求一件事,却至死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勒拾旧相同,永远爱而不得。   花了三个小时,言欢看完整本书,目光落在最后一段话上:   朝旅馆走去的时候,我一直想,一定是音乐不对,我与傅于琛,却会错了意,空在舞池中,逗留那么些时候,最后说再见的时候,没找到对方。   言欢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里,是,一定是如此,她才与勒拾旧落得如此田地。   她忆起十八岁生日时候,勒亲贤为她举办宴会,勒拾旧前来与她跳舞,那时候她是青春且张扬的,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心中有着念想,想要一生都留在舞池里,却不料,竟真的一生都未走出来。   转眼,她竟三十有七。还多。   过去近二十年,煎熬二十年,她幻想,若知今日结果,当年她是否会选择松开勒亲贤的手?   假设千万次,她还是会牵勒亲贤的手,因为她别无选择,也导致今日如此结果。   她与勒拾旧,是前世的姻,来世的缘,却在今生遇见,徒增折磨。       ☆、四十四章   第二日言欢果然搬了房间,在勒拾旧在楼下忙活的时候。   勒拾旧听到动静上楼的时候,便见佣人将大批医疗器材往另外一个房间搬,而言欢已经不见,他并未问什么,默默的下楼继续为言欢做午餐。   楼上一切妥当,勒拾旧亲自端了午餐进了言欢的新房间,在外间将盘子交给看护,“粥我熬了许久,看着她,让她多吃一些。”   看护的背影消失在内间门口,勒拾旧怔怔的望着,只希望言欢能多吃一些。   饭菜端出来的时候他再次失望,她吃的越来越少了。   下午,勒拾旧同言欢讲话,“欢欢,傅君答应让我同你讲话,我前些天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屋内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嗯。”   勒拾旧高兴至极,站起来走来走去,“欢欢,你愿意同我讲话了!”   屋内却安静下来。   勒拾旧又开心道:“欢欢,你马上要过生日了,到时候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没有回答。   勒拾旧不气馁,“不想出门也没事,你想做什么都告诉我,我下午去买盆铃兰放在你床头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答。   勒拾旧又说了许多话,不知言欢有没有听进去,他倒是真的出门开车走好远买了一盆铃兰回来,拜托傅君送进去,见他空着手出来才安心。   以后他日日出门去买铃兰,偶尔一天出门两趟,早晨早早便起床,在伦敦的雾气里穿梭,来来去去总提着一盆铃兰,连看护都羡慕起来。      终于,股东大会的消息传来,秘书连连致电他请求他回香港,却被他置之不理。   这天言欢第一次主动同他讲话,“小旧。”   勒拾旧浑身一震,自沙发上跳起来,站起身趴在门上,不敢确定言欢是否在同自己讲话,尝试着小心翼翼回应,“欢欢,我在这里。”   屋内传来她的声音,“公司要开股东大会,你为何不回去?”   她的声音很虚,空荡荡的飘在半空,勒拾旧却激动极了。   “我想留在这里陪着你,而且他们无缘无故提前开会,不合规矩。”   “这是公事,你回去。”   “不。”勒拾旧坚决拒绝。   言欢不再说话,屋内却传来剧烈的咳嗽。   勒拾旧着急,“欢欢!欢欢!你怎么了!”   言欢依旧只是咳嗽,看护上前帮她轻轻捶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喘着气道:“你回去。”   勒拾旧答应,他根本没有选择,“我答应你,我回去便是,你别再咳了。”他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一块块被撕扯的疼痛难忍。   里面果然安静了下来。   过十分钟,看护走出来,“她睡着了。”   勒拾旧乞求她,“我想进去看看她。”   看护坚决摇头,“不可以。”   “求你。”   “对不起,受人之禄,为人分忧。”   勒拾旧几乎要疯掉,什么路数都愿意出,“我愿意出你薪水的双倍。”   看护一愣,眸中闪过厌恶,拿钱办事的人最无水准,可是又看他急切的表情,瞬间便原谅他,却依旧摇头,“忠诚无价。”   勒拾旧眼中明白写满失望,连看护都不忍。   “她,到底好不好?”   看护摇头,“不好,非常不好。”   “她每天都做什么?”   “她极易疲惫,不睡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在看书,也听你讲话,你可以多与她说话。”   勒拾旧垂下头,“她要我回国。”   “她并未说不许你回来。”   勒拾旧目光一闪,“是是是是是,我马上便回来。”仿佛终于找到出路,他慌不择路,便真的要出门,临出门,又不放心的看向那看护,朝她走回去,“请你给我一张名片。”   看护吃惊,“为什么?”   “若是你们再消失,我怎么办?”   看护尴尬,却真的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你放心,若是当真离开,我也会告诉你去了哪里,因为只有在听你讲话的时候她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听了这句话,勒拾旧心中五味陈杂,只能说“谢谢。”   在院子里与傅君告别,勒拾旧握住他的手,“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她。”   傅君也有所动容,点头,“那是一定。”   勒拾旧又道:“我知道你不愿我回来,但是处理完事情我一定要回来,欢欢希望我去,不然我是不去的。”   勒拾旧离开,傅薄森久久站在花园里,这里有数盆铃兰,自言欢房间里,每日拿出一盆,或者两盆。   他扔下手中的除草工具走上楼,褪去罩衣,进言欢的房间,言欢还在沉睡,他在窗边坐下,久久看着窗外,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只要这样一直过下去,一切便都不会改变一般。   “博森。”言欢醒来,看到他坐在床边,出声喊他。   傅薄森拉回心神,替她升高床位,“感觉怎么样?”   “老样子。”   “他走了。”   “我知道。”   “你逼他了?”   “是。”   傅薄森背着光低下头,“你为何偏偏只对他一个人仁慈?”   言欢亦过意不去,“博森,你也可以离开我。”   “你知道我不会。”   “对不起,让你陪着我受罪。”   言欢仿佛想到什么,忽然道:“彼得那时候病入膏肓,他太太一直在身边,我去看他,他总赶我走,我以为他怕太太生气,后来才知他是不愿我看着他一步步去死,人真是奇怪,在这种事情上竟然如此自私。”   “他是真的爱你。”   “不知……最后有没有恨我。”   傅君苦笑,“若是丝毫没有怨怼,那是圣人,可他的确没有。”   “以后遇见他,不知又是什么光景。”   “不是我迷信,改日或许我们三人可以重聚一起喝酒。”   看护在此时闯进来,“少爷……少爷他又回来了!”   言欢与傅薄森对视,傅薄森站起身走了出去。   才踏出房门便见勒拾旧迎上来,傅薄森忍不住问:“你如何又回来?”   勒拾旧弯嘴角,“我昨日与爹地发邮件,他答应回香港主持大局,你能想象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傅君被唬住,“你说勒老先生还活着?”   “欢欢没告诉你?他自然还活着。”   傅君受震惊颇大,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勒拾旧走到言欢门口敲敲门,“欢欢,爹地回香港,所以我回来陪你,晚上你想吃什么?”   没有回答。   勒拾旧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自问自答:“好吧,那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让人意外的是,这天晚上言欢的食量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   勒拾旧高兴,站在门外喊:“以后你每一餐都要吃这么多。”   这一次言欢竟然回答他,“我想知道姬丝张什么模样。”   勒拾旧怔愣,他讲姬丝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可是我并未存有她的照片。”   言欢似是失望,“是吗。”   勒拾旧心有不忍,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请求,他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应对办法,终于记起:“有个地方有,明日我为你取来。”   “好,谢谢。”   勒拾旧不高兴,“欢欢,你对我越发客气了,是不是还怪我?我想对你说一万声对不起,附生说一万句都不够。”   言欢却已经不再回答。   第二日他一大早便开车出门,昨日他并未告诉言欢要去哪里,怕她多想,能找到姬丝照片的,只有一个地方:墓地。   他带了相机出门,拍了照片又去照片行冲洗出来,做完这一切竟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整个过程中他的心情是愉悦的,难道不该如此吗?至少言欢肯同他讲话了,这是恋人的直觉,他知道言欢在一点点原谅他。   驱车回到别墅,众人看到他的眼神全是欲言又止,勒拾旧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朝楼梯跑去,这一生他都未用这样的速度走路,可他还是迟了一步。   他不问任何人,只一个人在别墅内外都转了一遍,甚至连楼梯间都不放过,然后在楼梯间的小门口站住。   背对着众人,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觉他背影僵硬,原本强壮的身子在这一刻也变得无比孤单且单薄。   有一个佣人忍不住道:“言小姐被傅医生送去火葬场,你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火葬场。   这是勒拾旧听过最残忍的三个字。   她终于……死了。   她临死都不愿原谅他。   她临死都不愿见到他。   她可真狠心。   这一年,言欢三十七,勒拾旧三十。   真正的历尽沧桑,沧海桑田。   出乎佣人们的意料,勒拾旧并未去火葬场,而是坐在楼梯上开始抽烟,一个小时便抽掉整整三盒,大厅里云雾缭绕,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勒拾旧想起李彼得结婚时候,他在教堂里哭着求她,她也是那样狠心。   他便知道,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三十年,不过是他的奢望。   他又想起十八岁那一年他与神做交易,发誓不再爱她,他忽然怀疑是否是因为他破了誓言,才落得今日的结果。   若是没有遇到言欢,或许他会在中学遇到自己的初恋,二十多岁有了固定对象,然后结婚生子,一生平乐,言欢也曾说这是她的梦想,只可惜,他们都遇到错的人,所以注定一生孤苦无依。   七点钟时候,傅君满身疲惫自院中走来,手中抱着一个黑色盒子,似乎很重,他的双臂往下垂着,筋脉尽显。   勒拾旧站起来,胸口如被凌迟,一下下的疼,从不间断,目光死死盯在傅君手中的盒子上,那是言欢。   是他爱了三十年的女人。   “你还要她吗?”傅君开口,声音沙哑。   勒拾旧本以为自己会揍他,就如那一年他发了疯似的与勒家明打架,傅君瞒着他直接将言欢火化,他怎能容他?可此刻他心如死灰,只想抱着言欢寻求最后的温暖。   接过骨灰盒,勒拾旧转过身沉默的上楼。   盒子并不那么重,压垮傅君的,只是言欢死亡的事实。   傅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她说她从未怪过你。”   勒拾旧猛然僵住,终于开口说了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那为什么不愿见我?连死都要瞒着我?”   “她不愿你看着她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勒拾旧想到昨日她破例吃了许多,原来有一种说法叫回光返照。   她说想看姬丝的照片,也不过是一个支开他的借口。   重新迈开脚步往楼上走,他去了言欢最后住过的那个房间,将骨灰盒放在床上,然后在旁边躺下来,把被子抱在怀里细细的闻着,这上面甚至还有她的味道。   这一刻,他才忽然明了,她是真的永远离开了。   只是半天的时间,怎么就天人相隔了呢?   直到刚才那一刻他还不愿承认,可是此刻闻着属于她的味道,他知道,他永永远远的失去她了。   泪水将被子浸湿,他一遍遍回忆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回忆那一日他在酒店看到她时候的情景,直到昨日,是他亲手将她弄丢了,失去她,是他活该。      过两日,勒拾旧在别墅里生活如前一段时间一般,丝毫不提回香港的事情。   傅薄森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已经故世,该下葬的。”   勒拾旧停下手中正在切菜的动作,“她可以留在这里。”   “她不属于英国,她曾说要葬在彼得身边。”   勒拾旧不信,“她当真这么说?”   “她一直认为彼得的死她占一大部分因素。”   “那为何要跑到英国来?”问完即沉默,为何,为了避开他。   傅君亦是沉默。   良久,傅君又开口:“这是她的遗愿。”   勒拾旧继续切菜,“好,明日便回去。”大滴的眼泪落在手背上,视线模糊,到傅君出去,才终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第二日一行人出发回香港,在机场,安检人员要求他们将骨灰走托运,勒拾旧执意不肯,双方在机场发生争执,被请进警察局。   “为何不肯走托运?我们可以保证每一件行李的安全。”三十岁浓眉大眼的警察不解的问。   勒拾旧抱着骨灰盒,“她不是行李,而且她怕黑。”   警察瞬间明白,目带羡慕,“是你爱人?”   勒拾旧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她已经……不会再怕黑了。”   勒拾旧目光凌厉的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不讲话。   警察叹气,“真爱至上,但是你依旧不能将她带上飞机,真是抱歉。”   “谢谢,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走出警察局,傅君道:“我们可以乘余华的专机回去,香港那边传来消息他近日在伦敦,且他愿意搭载我们。”   勒拾旧点点头,“替我谢谢他。”   “他说是看言欢的面子。”   勒拾旧沉默,是,即便她死了,也有许多人惦记着她。   余华很守信,当日便带他们回了香港,在飞机上同勒拾旧握手:“节哀。”   勒拾旧简单说“谢谢。” ☆、结尾章   回到香港第三天,言欢下葬,追悼会只请了少数几个人,勒亲贤早已在他抵港第一天便已经离开。   勒家故世的人,办葬礼向来比平常人家简单许多。   墓地是勒拾旧选的,与李彼得与勒家明同一个墓园,号码:1139。   门外有许多媒体,勒拾旧派保全打发掉他们,在言欢的墓前站了足足一个下午,夕阳落下的时候,傅薄森与仝君上前与他告别:“拾旧,以后你一个人万万保重。”   勒拾旧目带迷茫,看着傅君,“你也要离开了?”   “是。”   “不能留下吗?”   傅薄森踟蹰许久,终于道:“青山白水,终会再见。”   勒拾旧点点头,“保重。”   “你也是。”   “再见。”   “再见。”      时隔半个月,勒家明偶然登上邮箱,竟有言欢的来信,他双手颤抖者打开,只有一个地址,没有只言片语,倒像是她的风格。   他顺着这个地址找去,在一个高层公寓里见到言欢想让他见到的女人,女人的五官与他有三分像,见到他丝毫不惊讶。   “请进。”女人礼貌的请他进屋。   勒拾旧打量着房子,简单的家居,所有物品一目了然,并非富贵人家。   “喝咖啡吗?”   勒拾旧摇头,“有清茶吗?”   女人点点头,进了厨房,很快端出来一杯清茶,用一次性杯子,客人专用。   勒拾旧并不在意,“谢谢。”   女人在他对面坐下,神色认真,“报纸上讲她已经故世了,可是这样?”   “是。”   “你没什么想与我说的?”   勒拾旧终于问:“她留下地址,希望我找你,你是谁?”   女人愕然,“你不知道?”   勒拾旧摇摇头 。   女人失笑叹气,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我丈夫是大学教授,你曾在他的学校读书,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今年大学毕业,我过的很幸福,你也已经三十岁,是该找个好女孩结婚了。”   “我知道,可是你到底是谁?”勒拾旧听的莫。   “我是你亲生母亲。”   勒拾旧心中的猜想终于被验证,并无很大情绪波动,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隐约猜到了,至此也明白勒家明为何从来不喜欢他。   再低头看手中的杯子,勒拾旧明白这里永远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且她刚才已经说明自己过的很好,并不想他来打扰。   “言小姐活着的时候经常过来这里,资助我们许多,若是你允许的话,改日我们会去看她。”   勒拾旧默默喝完这杯茶,“可以。”   有人开门进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眉眼与勒拾旧一点不像,走路蹦蹦跳跳,看到勒拾旧,脸上是不掩饰的讶异,“呀,妈妈,家里有客人啊?”   女人起身拦住她,脸上全是慈爱,却并无介绍勒拾旧的意思,“怎么回来这么早?”   女孩子还是忍不住好奇一直看勒拾旧,“我认得他,我在报纸上见过他。”   勒拾旧对她笑笑,起身客气的对女人道:“今天打扰了,我回去了。”   女人并不挽留,“好的,再见。”   客气至极。   勒拾旧走出她的公寓,站在楼道里想了许久,言欢不让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她总把他当做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唯恐自己受伤害。   岂知今日他知道的时候,心已麻木,自此世界上再无能伤害他的人或事。      勒拾旧除了日常工作,私生活开始变得荒诞,时常与女明星和模特约会,俨然成了娱乐圈眼中的肥肉,任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有一天,躺在床上,勒拾旧忽然对新一任伴侣道:“我们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陶青青是个三线女明星,对大财主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好,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可以,但是我不能同你结婚。”   “为什么?”   “我答应她终身不娶的,而且孩子留下,你离开,我只是太寂寞了,想找个伴。”勒拾旧起身点一支烟。   结果自然是谈不拢,陶青青愤然离开。   若是事情自此打住,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陶青青想踩着勒拾旧上位,向媒体哭诉此事,至此全世界都知道勒拾旧是个怪人,且知道他永远不会结婚,上流名媛全部离他远远的。   人们形容勒拾旧,用这样一句话:一个残疾且有钱的怪人。   对,他就是一个怪人。   这件事情曝出来之后,勒府每日要接到数百通电话,愿自荐枕席的女孩子大把大把的,呵,什么世界!   本来说过再见的傅君忽然出现在勒府,将勒拾旧自棉被里挖出来,“你找什么样的女孩子给你生孩子我不管,但那个人必须是品性高洁之人。”   勒拾旧瞥他一眼,点一支烟全不在意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区别就是言欢是怀着你是孩子死的,区别就是言欢在你十八岁那年试图为你生下一个孩子,自己却丢了半条命!”傅君忍不住斥责他,对他的自暴自弃亦是痛心疾首。   勒拾旧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傅君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不想看到你变成一个废物,这些话我一辈子都不想说,你十八岁那年,在酒店,那个人是言欢。”   勒拾旧手中的烟掉在地上,整个人更是颓废,双手捂住脸,浑身颤抖。   “她希望你过的好,才这样瞒着你,你不要辜负她。”   傅君终于还是离开了,留下勒拾旧独自一个人舔伤口。   有些事情知道了又怎样,终究还是晚了。   但自那之后,勒拾旧不再在外面花天酒地,反而找了个大学生做女朋友,女孩子长得清纯可爱,性子也单纯,出身小康家庭,却不卑不亢,勒拾旧对她很好,送她价值连城的珠宝。   有一日,女孩子指着抽屉里满满的钻石问他:“你有收藏钻石的习惯?”   勒拾旧看一眼,“不,这是我买给欢欢的,现在她用不到了,你也喜欢吗?”   女孩子满心欢喜的点头,“喜欢。”   “那我改日带你去买。”   又一日,女孩子来勒宅的时候见勒拾旧在写信,便嘲笑他,“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写信,很容易丢掉的。”   勒拾旧并未抬头,“不会丢掉。”   “那得找专属信差。”   勒拾旧不再回答。   女孩子见他将信封起来,然后在信封上写1139号,便好奇,“勒宅不正是1139号吗?难道你写给你自己?”   勒拾旧轻笑,“不是,写给另外一个人。”   后来女孩子在勒拾旧收藏的报纸上偶然看到这一个号码,1139号,闻名全港的言小姐,墓地的号码便是1139号,她打一个冷颤,自此再不敢主动联系过勒拾旧。   然而勒拾旧也并不联系她,终究是抵不过思念,她再次出现在勒宅。   在勒宅门口,勒拾旧将她揽在怀里,女孩子哭着问他,“可不可以忘了她?”   “忘不掉。”   “那以后会不会爱上我?”   勒拾旧许久才回答:“我想不会。”   “那为何要留我在身边?”   “我寂寞,想找个人做伴。”   “是不是谁都可以?”   “她喜欢我找一个品性高洁的人。”   “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   “那我便留下来慢慢感化你。”   “只要你愿意,一辈子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生下我的孩子。”   “为什么?”   “她会不高兴。”   女孩子大怒,“她已经死了!”   “是,她的确死了。”   “你走火入魔。”   勒拾旧沉默。   女孩子终于还是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勒拾旧身边来来去去依旧是青涩的小姑娘,每一个为爱而来,却都伤心离开,所有人都知道勒拾旧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某一日,勒拾旧去疗养院看苏欢惠,苏欢惠站在阳光下笑着朝他张开双臂,勒拾旧心中涌出无数难过,仿佛时光忽然回到十八岁那一年,那一年,他可以肆意的朝言欢任性,她也总会为他收拾残局,那时候,他一心想为她死,却不料十二年后她死在了他前面。   看着苏欢惠朝自己奔过来,勒拾旧眼角流出一行清泪,拥住她,苏欢惠在那里高兴的喊:“拾旧,拾旧,你回来了!”   勒拾旧却抱着她,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在她脖子里,言欢至死握在手里的那本书,他也看了,正如书中所说,一定是音乐不对,他与言欢,却会错了意,空在舞池中,逗留那么些时候,最后说再见的时候,没找到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能跟到这一章,说明咱们真正是志同道合的人。 写这个稿子的时候就知道是冷题材,所以一口气写完了,怕看到半死不活的数据写不下去。 虽然它的数据如此之差,我还是认为这是我写的最好的故事,只有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在写故事,而不是在写垃圾~ 不过还是有待进步啊,新的一年大家一起进步吧。 全部放上,是因为好不容易碰上算是知己的人。 祝好。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com/】